亭摇头,她看向杨颂:“查一查他高利贷的来源,等过阵子我出国,吕先生陪我走一趟吧。”
吕声同没想到宿月亭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有操守,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
宿月亭笑了笑,起身:“今天就不留吕先生了,回去和家人告个别,我月底启程,到时候会安排人去请吕先生。”
说着,宿月亭朝保镖挥了挥手,丝毫不在意吕声同瞠目欲裂的奔溃模样,带着沈掠星走进内厅。
“我不可能跟你去的!”吕声同在外面喊,宿月亭像是没听到,到了内厅便让沈掠星坐,聊聊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欧美的放贷环境比国内、甚至比东南亚还要恶劣不少,宿家走的是白道,但这近百年来,打过交道的行业总有走在黑道上的。
“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不承认谋杀,就罪不至死。”
宿月亭道:“在走之前,他一定会不停寻求帮助,找能使得上力的人留他,在他找的那些人里,一定会有突破点。”
沈掠星神色凝重地点头:“您的意思是,他有帮手?”
“帮手、藏在背后的人、同伙,都有可能。”宿月亭道:“星星,这件事我的人会跟,你安心上学,有消息杨颂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沈掠星喉间发干,这个状态下,害死父母的仇人即将落网的情况下,他其实很难专心学习,但祖姑母已然是他的恩人,他认真点点头:“我会的。”
祖姑母笑了笑:“好孩子,你知道吗?你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可像了。”
“是吗?”沈掠星的爷爷沈秦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病逝了,沈掠星记事起,爷爷便是一个老人的模样。
“嗯,性格也像。”宿月亭望着沈掠星,好像看见了当年母亲领着沈秦回家时的模样。
半个世纪前,宿家和秦家都是那个年代的豪门世家,宿川和秦初云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刚刚及笄便订了亲,五年后顺利成婚,秦初云在21岁和24岁时,顺利诞下宿月亭和宿宪庭。
一家四口在当时混乱的世道中,凭借着显赫的家世和堆金叠玉的财富,生活得依旧安稳顺意。
但天有不测风云,秦家老爷在宿宪庭刚满一岁时遭到了严苛而激烈的弹劾,一时间整个秦家摇摇欲坠,和秦家有关系的生意伙伴、合作方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为了保住宿家不受影响,秦初云毅然决然出走,留下宿川和两个孩子,回了秦家。
当时的秦家已是日薄西山,秦老爷被整得重病不起,秦母也日渐消瘦。
时局动荡,秦家已无回天之力,秦初云变卖了家产,带着父母亲离开了纷争四起的大城市,找了个偏僻的乡村小镇避难。
就是在那里,秦初云认识了清贫的农户沈家一家人,在人人自危、民穷财匮的世道里,热心善良的沈家人对初来乍到的秦初云一家伸出了援手。
让秦初云和父母顺利在这里平静安全地生活了下来。
半年后,沈家妻子生了个男孩出来,男孩体弱多病,好几次生命垂危。
有赤脚算命的说男孩命数不好,得找个八字强的女人过继,秦初云便主动让算命的算自己的八字,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算命的一算,大赞秦初云的八字,说是大富大贵的命,把那男孩过继给她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秦初云便多了个义子,也就是沈掠星的爷爷沈秦,而也确实,在那之后沈秦的身体便渐渐好了,不再动不动生病。
几年后世道平静下来,宿川也是个情种,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秦初云,知道她带着父母去了乡下,便在风声向好后,动用了大量财力人力去寻找。
终于,在宿月亭十一岁那年,父亲找到了母亲,接回了母亲和祖父母,一家人得以团聚。
秦初云提出过想带沈家一家人一同回城里的提议,但被沈家人婉拒了,他们帮助秦初云不是为了钱,最后她能和丈夫孩子团聚,沈家人便放心了。
可宿川并不这么想,特别是知道秦初云在乡下认了个义子之后,对沈家充满防备与嫌恶,自己妻子那几年不仅在乡下吃苦、还被这乡下人家按着认了个儿子,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受不了这气。
但宿川总归是爱秦初云的,尽管心里不爽,面上还是不会表现出来。
可宿宪庭就不一样了,他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等母亲找回来了,却见她带着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弟弟回来,母亲和那弟弟看着亲密相熟极了,这让宿宪庭非常嫉妒、也非常憎恨沈秦。
宿月亭比弟弟要柔和得多,她到底大了两岁,知道母亲是逼不得已离开,而沈秦也懂事可爱,自己并不介意多了一个弟弟。
沈秦十五岁前,经常被秦初云接到城里来,但或许是懂事后终于察觉到宿宪庭的敌意和厌恶,慢慢的,沈秦便知趣地不太来了。
秦初云并不是不知道孩子们之间的芥蒂,但她无法扭转宿宪庭对自己的怨怼和不满,毕竟是亲生的孩子,秦初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许多,渐渐地,也减少了和沈家人通信的频率。
再到后来,宿家和沈家的联系已经微乎其微。
宿川病逝、秦初云上了年纪,宿月亭一开始只顾着留洋,不爱管事,家里的大小事务便交给了宿宪庭,能让沈家人一年来宿家一次,是宿宪庭看在母亲面子上才准许的。
“后来母亲去世,当时我伤心过度住了院,却没想到宪庭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沈秦见。”
宿月亭面上遗憾悲伤,她眼中含泪地看着沈掠星,干净、执拗、又特别知趣的模样和沈秦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星星,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解决,但无论怎样,你不能一直被困在仇恨里,你的父母、爷爷、包括我的母亲,也一定希望你可以走出来。”
沈掠星坚定地望着宿月亭,好像直到这一刻,祖姑母在自己眼前才变得立体又温暖,像身旁普通的老人家那样,让沈掠星心软、心疼、又敬重。
“好。”沈掠星嗓音泛哑,而后他眉梢微微扬起,很浅地笑起来:“小时候我爷爷经常跟我说您和宿延的爷爷。”
“噢?说什么?”宿月亭饶有兴趣地问。
“说他的大姐非常漂亮、也很有文化,会好多国家的语言,还送了很多书给他。”
“是啊,给钱他不要,犟得很。”宿月亭无奈道:“那怎么说宿延的爷爷?”
沈掠星停了停,还是开口了:“说他不懂事还阴暗自大,每次我爷爷去你们家,他都要在太奶奶面前争宠,很幼稚。”
沈掠星的话将宿月亭少年往事的回忆勾了出来,她忍不住笑出声:“说得没错,宪庭这辈子没变过,一直都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