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冷哼一声,抓起只烤羊腿狠狠咬了口,狠狠灌下两口酒:“老子就是对峨眉青城不满,那又如何?”
“就说这失亲岗罢,常有来历不明的妖邪作乱,那号称蜀山正统的峨眉青城做了什么?
说是与当地县衙和开封府联手,护卫客商过岗、追查妖邪下落,可是整整三年时间,所遣不过是些外门弟子,一个个连老子都不如,莫非还能指望上他们?”
燕赤霞气忿忿地看了一眼李清冥,声音更大了,仿佛是怕这位美貌的女先生听不清楚:“就这样,每月也不见那些蜀山弟子出现几回,咱们开封府和县衙的兄弟为了保护客商,颇多折损,三年来无故失踪的都有数十人了!”
“老子听说,大艮立朝时曾立下规矩,读书人可以风言无罪,女先生是白鹿书院的教授,想必不会怕那劳什子蜀山派罢?若是怜念苍生,就请不要忘了口诛笔伐,追责那蜀山一脉!”
他倒是粗中有细,自知凭自己这个六品斩妖郎无法撼动峨眉青城,就打上了李清冥的主意。
李清冥微微皱眉,若真是按燕赤霞所说,这峨眉青城也未免太过,蜀山仙田一案还可说是利益相关,天下道门佛门哪个没有此类私心?
可放着家门口的妖邪不管却就说不过去了,还算什么杀伐第一、荡魔除妖的剑修大派?
“若真如燕大人说所,我家先生自然要秉笔直书斥责那蜀山一脉,不过妙玉还有些疑惑,这三年来燕大人和这岗上妖邪应该交过手,可知他们是妖是魔,为何竟敢抗拒开封府?”
包正也是奇怪,就算蜀山一脉出工不出力,当地的开封府分衙也不是好相与的,这岗上妖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莫非就不怕被朝廷清算?
而且听燕赤霞所说,为了保护过岗的客商,开封府分衙和县衙居然都失踪了数十人,这些虽非朝廷命官,也是在册的吏人,这岗上妖邪是要作死吗,竟然敢对抗朝廷?
“他们究竟是妖是魔,老子也说不清楚,只知其手段多变,而且从不当场杀伤人命,被害者都是失踪。
且这岗上妖邪似乎并不常驻于此,得手一次后可能半月乃至一月不在出现,让人无处追踪,加上分衙在川蜀路力量不足,又非镇压当地妖魔的主导,蜀山一脉又不出实力,久而久之,竟成悬案。”
燕赤霞回忆道:“老子是半年前接手此事,专一负责保护过岗的客商,倒是曾与那妖邪交手两次,一次对方稍一接触立即退走,只是手段诡异,却无多少实力;老子未免有些松懈,不想后一次交手,对方竟有大妖押阵,虽然藏身妖雾,那铺天盖地的妖气却是绝对不会假的。
老子那次失了十几名客商,就连自身也险些失落,现在想来都还有些后怕呢。”
“哦?”
包正与李清冥对望一眼,都觉有些惊奇。
看这燕赤霞不过六品武夫,居然能从大妖的手中逃脱?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另有保命的手段。
又或者是为了那次失败找的借口,故意将妖邪实力拔高,以此来挽回些颜面?
“如此说来,这岗上妖邪似乎并非一名,其中竟还有大妖存在?”
李清冥现出惊色:“听燕大人所言,倒让我有些担心呢。”
燕赤霞笑道:“哈哈,女先生若是怕了,等明天雨一停,我便命两名捕快护送你等返回就是,只是千万莫要忘记了替咱们斥责的蜀山一脉。
京中诸公不肯得罪那峨眉青城,总衙也迟迟不见有任何举动,咱们就只能靠先生这个读书人了”
李清冥摇头道:“我辈读书人又怎会惧怕妖邪,返回是不可能的,万一遇事,不是还有燕大人在吗?
妙玉,亥时已到,先生我要安息了,还不替先生我拉起帐布、铺设草垫?”
“先生休怪,妙玉这就动手呢。”
包正解开行囊,开始忙碌起来。
看了眼走到布帐后休息的李清冥,燕赤霞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失望,这位女先生的胆量倒是不错,竟然不肯下岗?
这就麻烦了,明天万一遇到妖邪,这位白鹿书院的女先生可是个好大的麻烦。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山雨渐歇。
不过满天都是阴云密布,见不到多少阳光,倒是行路时颇为清凉。
卯时未到众客商就被燕赤霞催促起身,素来最爱赖床的李清冥也只能揉着惺忪睡眼,跟着队伍前行。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无惊无险地来到岗顶,望着下岗的逶迤山路,很多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运气不错,那妖邪多半今天是没早起,竟没撞到他们。
就连燕赤霞和几名县衙的捕快也是心中微松,再有一个多时辰就算过了这失亲岗,可以回去交差了,若无必要,谁想跟妖邪对上厮杀啊。
就在此时,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怪风。
这风竟是越起越大,多少齐腰粗的树木被直接卷起,满天土石横飞,纠缠成一条条泥石怪蟒,仿佛鞭子般向岗上抽打过来。
“大家小心,这风来得古怪!”
燕赤霞大喝一声,一把抽出背后巨剑,腾身空中,瞬息间就斩出了数十剑,先天真气破金断石,将十几条泥石流斩破。
几名捕快大喝一声抢到前排,与护商的镖队一起,纷纷砍出刀剑,将射来的碎石泥土击散,那些肉骨凡胎的客商一个个战战兢兢、抱着脑袋躲在车马的后面,竟还不忘向山神爷爷祈祷。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天庭玉帝,自然也就没有可供凡人香火崇拜的仙神,城隍、土地和山神爷爷就成了凡人崇拜所依,既是在山岗间遇险,那自然是向山神祈求。
包正和李清冥也是一脸惊慌的混在客商丛中,躲避在车马后面。
这失亲岗的妖邪有些古怪,若要查出究竟,就不可打草惊蛇,两人还需要继续扮演肉骨凡胎的白鹿书院先生和俊俏柔弱的小书童,也只能暂时委屈大胡子燕赤霞了。
甚至还期望着燕赤霞落败,最好是被妖邪抓了去,这才好探得此案究竟。
“哈哈,区区小妖,以为一个弄风术就能对付你家燕爷爷了吗?”
燕赤霞立在风中,胡须飞扬,忽然一声大笑,先天真气竟然离体而出,形成了护体外罡,怪风吹来,树木土石乒啪作响,却在他体外三尺处纷纷爆裂。
包正暗赞一声,好家伙,这燕大胡子看似粗豪,不想竟是外粗里细的,竟然还隐藏了修为,真气外放,那已经是五品的‘外罡武夫’了,距离四品武者也已不远。
估计是上次落败后卧薪尝胆提升修为,等机会要找回场子呢。
只见燕赤霞虎躯一震,悬挂在腰间的二十四把柳叶飞刀纷纷化光飞起,在先天真气驱动下,百丈之内竟仿佛有御剑之威!
“嗖嗖嗖!”
二十四道寒光射入风团,顿时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只见怪风浓雾中爆起十几团血光,都是暗灰色或者绿色的妖血,跟着有十几具动物尸骸如雨点般落下。
獐、狼、狈、鹿、刺猬、黄蛇、灰鼠,看来应该是些个化形不久的小妖,遇到隐藏实力的五品武夫,根本无力抵抗。
“大家伙,你也休要逃!”
燕赤霞狂笑一声,一步迈出,竟然踏足空中,双手执定巨剑,狠狠刺向风团深处:“老树精,老子已经看到你了,哪里逃!”
‘这个武夫,竟然能看破妖风,知道舞风者乃是一株几百年的树精?’
包正和李清冥是何等修为,早就一眼看破了这阵怪风是一株老槐树精招引而来,所谓树大招风,招弄风雾也算是这类树精的天赋本事,却是远远比不得道门的呼风唤雨和法家神通‘势’,那是真正动用天地元气所成的大神通。
“啊!是开封府斩妖郎,嘎嘎嘎姥姥今天就斩了你!”
风团灰雾中,响起一道阴恻恻的笑声,伸出无数巨藤枝条犹如腾蛟恶蟒,向燕赤霞绞来。
微弱的天光下,可见那些藤枝其色若铁,隐隐发出油光,其中最细者都有两三人合抱,百千条一并卷来,哪怕就是先天外罡也难以禁受。
果然燕赤霞只斩断了几十根就被无数巨藤包围,先天外罡被挤压的不住内缩,发出阵阵爆裂声。
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燕大胡子随时可能被当空挤成一团血泥。
“嘎嘎嘎,大胡子,你怕了吗?
你若是肯主动献出一身武夫精血,姥姥或许会开恩放了你的魂魄,让你有机会下辈子做牛做马,说不定还能成就一个化形小妖。”
一株足有百丈高的巨大槐树现身出来,树身上现出一张丑恶凶狞的老妪面孔,冲着燕赤霞不住狞笑。
“若再顽抗,姥姥定要你骨肉化泥,神魂俱灭啊,嘎嘎嘎”
包正看得一皱眉,这个世界的燕赤霞似乎不够给力,自己要是再不出手,怕是真要当场被树精所杀。
当着自己这个开封府同知的面,妖邪杀了开封府斩妖郎?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包大人的面皮岂非是要丢光了?
可是若出手相助,难免暴露身份,万一打草惊蛇,恐怕就再无机会揭开这失亲岗一案的真相了。
这可如何是好?
包正一时竟难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