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玫瑰庄园（二）安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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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将餐具一一在座位前摆好，鲜血色泽的红酒被倒入高脚杯中，放置在玩家们面前。

菜盘里盛放着还带着血丝的肉类，在长桌上一字排开。

做好一切，他程式化地欠了欠身，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这么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终于离去，玩家们刚紧张起来的心情皆是一松。

沈明轻吐了口气，环顾众人道：“这是个规则怪谈类副本，那些规则大家都看到了吧，只需要严格遵守，就不会有事。因此，我希望各位之后有什么想法都先拿到台面上讨论，不要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齐斯听说过规则怪谈，这是最近在网上流行起来的一种变格推理文本，通常会用严肃的告诫语气说出一些反常识的规则，从而引发人类的好奇心和潜意识里的恐惧。

想不到，这个诡异游戏还挺与时俱进的。

邹艳率先开口：“你们对第一条规则怎么看？我的手表和手机都没能带进来，我相信你们的情况也差不多。我们要怎么才能确定确切时间？”

叶子冲墙角的机械钟一努嘴：“这里有钟，大不了我们所有人都在这儿扎营呗。”

沈明沉吟片刻，补充道：“根据过去几个副本的经验，我想我们还需要确保这座钟不被损坏。”

这无疑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众人却都点头表示认同。

林辰苍白着一张脸，小声提出疑问：“我看主线任务有说让我们‘破解规则’，会不会除了这些已知的规则，还有别的规则需要我们找出来？”

这也正是齐斯的疑问，不过考虑到自己是“第二次进副本”，他没打算亲口问出来。

他相信以正常人的智商，肯定能想到这个问题。

未等沈明解释，叶子便笑着说：“基础的规则一般来说就是最开始告诉我们的这些，不然游戏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所谓的‘破解规则’，只是让我们通过探索，对基础规则作出解释。”

“打个比方，第一条规则说‘时间是最重要的’，我们可能就需要弄明白，时间为什么重要，和副本的世界观有什么关系。”

邹艳接着叶子的话道：“完成主线任务只是基础，要想获得更多的积分奖励，我们需要收集更多的线索，破解副本的世界观，还原事件真相。”

林辰攥着睡衣的衣角，苦笑：“我就不指望什么奖励了，我只想活下去……”

齐斯将几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可以推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为了实现愿望，自愿进入诡异游戏。

至少林辰是不情不愿、逼不得已的。

邹艳听了林辰的话，失笑道：“越早破解世界观，副本就越早结束，死的人也就越少。所以，哪怕只是想活下去，也要尽力破解世界观。”

叶子同样对林辰的话嗤之以鼻：“既然都进游戏了，还不如尽力多赚点积分。据我所知，副本里最先死的都是你这种心态的人——被自己蠢死。”

一直一声不吭的常胥闻言，声音冰冷：“第二次进副本，知道的倒是不少。”

叶子眯起眼调笑：“怎么，警察小哥哥是要审问我吗？”

常胥不再作声，沈明连忙岔开话题：“我们先各自说说对规则的看法吧，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齐斯没有参与对话的打算，已知信息较少的情况下，多说多错。虽然在这时候找点乐子想想就很有趣，但也没必要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他拿起洁白的餐巾，仔细专注地擦拭起餐盘上的刀叉，逐渐神游天外。

沈明的所有话术都中规中矩，像是遵循着一个固有模式，生硬地组织玩家团体。

明明对副本没什么独到的见解，却先发制人抢占领导地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齐斯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默默猜测个中缘由。

玩家们的讨论声中，浑厚的钟声毫无预兆地在大厅中响起，只见墙角机械钟的钟摆缓慢摆动，以同一频率敲了六下。

到晚餐时间了。

轻巧的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像是踮着脚的女人的舞步，又像是弯腰弓背、伺机而动的动物。

齐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楼梯口走来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人，黑色的长裙拖拽在地，将她整个人裹成一道瘦长的鬼影，歪歪斜斜地嵌在黑暗里，像是墨水在白纸上写意划出的一笔。

不可否认，女人很美，任何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都会忍不住发出惊叹，转而又会陷入一种恐怖谷效应带来的恐惧。

她脸色苍白，不像是活人，棕黑色的头发下是一双黢黑无光的眼睛，嘴唇上却是一抹血一般的红艳，由不得人不生出糟糕的联想。

“我可爱的客人们，欢迎来到我的玫瑰庄园参观！”女人的声音高昂圆润，如同歌剧唱腔。

她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玩家，被她看到的人不约而同生出强烈的被窥伺感。

女人拖着坠地的裙摆，走到主座，一路掀起浓郁醉人的香气，混杂着湿漉漉的水腥味，好像刚从雨中走来。

落座后，她掩嘴而笑，将声音捏得极细极轻柔：“你们可以叫我安娜小姐。”

安娜小姐……黑色裙子……

【如果看到穿黑色衣服的安娜小姐，请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碎片化的意象勾连成一片，齐斯立刻锁定了系统界面上相应的规则。

没想到一上来就整这一出……

保持距离？现在离席还来得及吗？

齐斯不由得又多看了主座上那个大概率是鬼的NPC几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安娜小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一些，粘腻缠绵得像是雨后的泥地。

让人很不舒服。

齐斯舔了舔嘴唇，嘴角漾开如出一辙的笑意，却更自然温和一些，给人无辜无害的感觉：“安娜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你比传闻中的更加美丽。”

这明明只是句恭维的话语，从齐斯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真心实意，每一个字词和腔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有如含情。

其他玩家听在耳中，都不由有些怀疑，眼前的青年是不是个有恋尸癖的变态，真对安娜小姐起了爱慕之心。

安娜小姐无疑对这样的恭维十分受用，她笑着向齐斯伸出手。

齐斯将餐巾顺手塞进口袋，微笑着握上安娜小姐的手，入手一片柔软。

他的笑容冷了几分。

手是温热的，安娜小姐是活人？

主要NPC是活人，那么之前那些规则算什么？

只有鬼怪可以杀死人类，安娜小姐本身不是鬼怪……很古怪。

齐斯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将手伸进口袋，在餐巾上使劲蹭了好几下。

比起NPC的死活，他现在更在意诡异游戏整出这样矛盾的设计的意义。

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规则，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安娜小姐好像没意识到齐斯一秒间心态的变化，她的嘴角依旧噙着浅淡的笑意，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餐盘上的刀叉，从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切下一块肉来。

她的指甲涂得鲜红，宽大的黑色袖管遮住手腕，更衬出手的苍白瘦削，像是禽类怪兽的手爪。

带着血丝的肉被她用叉子送到嘴边，细细地咀嚼下咽，末了还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唇角，凭空使人生出茹毛饮血的遐想。

一时间没人动刀叉，众人皆看着主座上女人的进食过程出神，各种奇诡的猜测在心底滋生，酝酿着更深层的恐惧。

安娜小姐似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抬眼莞尔一笑：“快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呢？是菜肴不合口味么？”

齐斯率先收回目光，他本就没有恐惧的情绪，只是一时陷入了“安娜小姐是活人而非死尸”的愕然中。

这会儿当事NPC发了话，他立刻从善如流地低下头，用手中擦得锃亮的叉子叉住一块肉块，塞进嘴里。

别说，味道不错，肉质鲜嫩，酱汁入味，至少有五星级餐厅的水准。

齐斯满意地眯起了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用叉子扒拉了一大块肉到盘里。

有人做表率，其余人也纷纷开动起来。毕竟【不要拒绝安娜小姐的要求】这条规则就写在系统界面上，没人敢在这时候挑衅其权威性。

晚餐在沉默中很快结束，长桌上的所有菜肴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至于究竟有多少人享受大餐，又有多少人食不知味，这就只有各自心里清楚了。

安娜小姐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拭着嘴角，目光再次扫视过众人，照例在齐斯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些。

她施施然起身，冲玩家们行了一礼，缓缓推入楼梯口的阴影中。

林辰先前一直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终于喘了口气，忙拽了拽齐斯的衣袖，压低声道：“齐哥，那个安娜小姐穿的好像是黑色裙子……”

穿黑色裙子的安娜小姐可是规则里所说的，要尽量远离的存在啊……

林辰严重怀疑，齐斯是将规则记混了。

齐斯垂下眼勾了勾唇角，点头表示了解：“嗯，我看到了，肃穆庄重的礼服制式黑裙。”

“那你还……”

那你还上赶着和她零距离接触，不是找死吗？

“在她坐下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就都违反规则了，毕竟坐同一桌吃饭可不叫‘保持距离’。”齐斯敛了笑容，语气平淡，“事情既定，不如趁机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齐哥您有什么发现吗？”

齐斯抬眼望天花板：“她的手温热柔软……”

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