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吃什么,从来都不是重点。
路楠客随主便。
韩总熟练地点了几个菜,进了包厢之后,又打电话安排门店的人送两瓶酒过来。
也不知道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自己拿,大概以为源川的人自带了?
路楠说:“酒就不喝了吧?我们下午还要去四方建筑那边。”
韩总想了想,也不勉强路楠,只是改口叫店里人拿一瓶就行:“路经理下午还有正事,那我和刘经理喝一点。”
这里的刘经理指的当然是刘阳。
路楠带刘阳一起来的本意也不是让她给自己挡酒,她看了刘阳一眼。思考了一下,路楠说:“还是让刘——城市经理陪韩总您喝一个吧。他马上就要调走了,心里头十分舍不得韩总呢。”
老刘诧异:我明明是因为华安市场马上就要没搞头才溜了的,什么时候舍不得韩总了?
不过一转头看到路楠的眼神,又马上说:“是啊,这两年我和韩总的合作是多么愉快啊,一想到马上就要走了,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韩总也无所谓和谁喝,反正他最近心里头不痛快的事情多了,有个酒搭子就好。
菜还没上,酒就送过来了。
老刘正在追忆和韩总将源川的酒在华安市铺开的时候遇到各种困难而产生的‘革/命友情’呢,一抬头看到来人,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嘎一下就没声儿了。
路楠看见老刘这副反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来人是一位四十左右、个子不高、微胖的女性,剪着齐耳短发,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头是一件橡皮红的高领羊毛衫,瞧着和普通妇女没什么区别。
她哈哈一笑说:“刘经理怎么是这个表情?难道是不欢迎我?我可是听说今天刘经理带新的城市经理来我们宏图坐坐,所以特意跑来给大家送酒的呢。”
“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怎、怎么会不欢迎。”刘经理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拿眼神使劲儿瞄韩总:这什么情况?这要怎么办?
韩总的脸色不是很好,腮帮子的肌肉紧绷,小声说:“你怎么来了?”心里则是在猜测门店里头哪个人是告密者,把自己这边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被刘经理称为嫂子的人无疑就是韩总的妻子了——划重点正在办离婚手续的准前妻。
韩总的准前妻笑着说:“我来见见源川厂家的人啊。老韩你不地道,人家老话说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咱们二十年夫妻,就算要散伙,也还能做朋友吧?说不定以后我就要做酒水相关的生意,源川的人来了,我当然也要招待一下的。”
“你闹什么,你来招待?”语气中不乏淡淡的嘲讽。
韩总的话还没说完,他准前妻就无视了他,转头对老刘说:“谁有空跟你闹?从那个小狐狸精挺着肚子上门来到现在,我可一次都没和你闹,够给你面子了……来,老弟给姐让个位置。”
刘经理犹犹豫豫地起身,期间还试图在慢动作过程中接收一下韩总的信号,看看对方能否给出什么暗示。
当然,韩总没有,韩总的腮帮子一跳一跳的,却什么都没有说。大概是因为小狐狸精的事情确实是他理亏?
最后,这慢动作再慢也该做完了,刘经理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路楠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哦~这位就是后来省内酒业颇有名气的田总啊,真是一位有趣的女性。
路楠在观察对方,对方也在观察她。
一屁股不客气坐下的韩总准前妻十分热络地转头对路楠说:“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路经理吧?可真年轻啊。路经理你好,我姓田,本来想说让你叫我一声姐就行了,但是看你这么年轻我都不好意思自称姐了,喊大姐还是喊阿姨都随便你。”
路楠不得不承认,这位‘田大姐’真的是一位妙人,从进包厢到现在,路楠从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婚变的痛苦,反而是战意十足、斗志勃勃的样子。
虽然这样比较不是很好。
但是路楠不得不承认,如果黄丽女士当年面对破碎的婚姻有田姐一半的刚强与豁达,她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了。
【不过黄女士现在也不赖。希望过年回家的时候她能稳住自己的情绪。】
思及此,路楠笑笑伸手:“你好,田姐,我叫路楠。峰回路转的路,金丝楠木的楠。”
“哎呦,路经理不仅人好看,名字也好听。我叫田爱珍,爱情的爱,珍珠的珍。”
田姐把拎着的源川经典酒放到桌子上,转到刘经理面前说,“老弟,开酒,你不是舍不得你韩哥么,你俩喝上啊,别管我们女人间的谈话。”
这副滚刀肉的模样让韩总都要气笑了:“田爱珍,你搞什么?”
“搞事业啊。我都失婚了,再不想办法搞点钱,以后仨孩子读书怎么办?”田姐一脸理所当然。
韩总不欲在外人面前说家事,但是田爱珍这样的行为已经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了,于是站起来,快步走到田爱珍身边,伸手打算去捉住她的手腕:“我们还没离婚,就算离婚了,该给孩子的抚养费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你现在在这里闹,如果把我的生意搅黄了,我到时候拿不出钱,对你和孩子有什么好处?”
田爱珍十分灵活地避开了对方的动作,也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韩建新你搞搞清楚。你现在所有身家财产,我合情合理合法地有一半所有权,你的生意?这也是我的生意。还有,不要拿孩子的抚养费来威胁我,我也不是被吓大的——钱只有到手了才是我的,听你鬼话说什么按月给几万的抚养费?谁知道拿了今年有没有明年!”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路楠都想给田爱珍鼓掌了。
田爱珍伸手理了一下头发,转头对路楠说:“不好意思路经理,让你见笑了。”
“韩总、田姐,服务员好像敲门上菜了,不如先坐下吧。”路楠指了指包厢门,给两人一个台阶下。
韩建新今天丢了个大脸,忍了再三,还是决定先躲开这个疯婆娘,他借故看了看手机,非常抱歉地说:“路经理、刘经理,真不好意思,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必须去处理一下。过两天!过两天我再准备一桌好菜,给路经理接风、给刘经理践行。”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是韩总的托词,但是源川三人不会揭穿,田爱珍则巴不得对方快点滚蛋。
于是韩总麻溜走了,离开包厢之前特意说了今天的单他买了。
等到韩总走了之后,田爱珍脸上一直挂着的过于夸张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她拿过刘经理刚打开的经典酒,吨吨吨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问路楠:“路经理喝么?”
“田姐倒酒,我肯定得喝。”路楠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推过去。
土菜馆没有白酒器具,喝酒用的都是二两多的茶水杯。
田爱珍斟酌着给路楠倒了三分之一就停手了,然后转头问:“老弟,你呢?”
刘经理正有些发愣呢。
他摸不准路楠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下午要去见四方建筑的人的么,刚才还以此为借口把喝酒的差事推给自己,怎么现在就不禁了呢?“路经理,下午不是……”
路楠笑笑:“喝一点儿,没关系。刘阳姐有驾照么?没有?没关系,待会儿我叫代驾就行。来,刘经理也来点。”刘阳没有驾照在路楠意料之中,至于刘经理,不管他有没有驾照,中午这顿酒他都必须得喝的。
田爱珍的酒量挺不错,举起杯子就说敬大家一个:“我来得突然,差点给你们三位造成困扰,我先赔一个。”她一口下去杯子的1/4,。
路楠伸手挡了挡:“田姐不用这样。”
田爱珍哈哈一笑:“路经理,不瞒你说,我确实是在和韩建新办离婚。现在他和我僵持着,主要就是没谈拢这点家当怎么分,所以也耽误了和你们源川续合同的事。但是不管宏图酒业到他或者是我的手里,又或者我俩对半分了,我田爱珍这句话摆在这里:我,想做你们源川的酒。”
刘经理忍不住出声说:“嫂子,何必呢?做酒这一行的辛苦你是知道的……”
“你别劝我。老弟!”田爱珍转头对刘经理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怕过?宏图酒业能做到今天,也是早些年我和韩建新轮流在酒桌上喝出来的。只不过后来我怀孕、生孩子、带孩子,才逐渐参与得少了。路经理,我也不和你说虚的,两个月,能不能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我和韩建新两个月之内把离婚的事情办妥、财产也分割清楚了,到时候还希望你这边能考虑一下我。”
路楠想了想:“源川和宏图酒业的合同到期时间是二月底,我恐怕不能给田姐多空置这一个月的时间。”
田爱珍略有些失望,但是她也能理解。
“不过……”路楠再次开口。
“不过什么?”刘经理忍不住开口问了。
路楠和田爱珍同时转头看向刘经理。
老刘端起酒杯,自罚一口:“我喝酒、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