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把握。”陆乾微笑着说,“我们可以立下契约,发下道心誓言。”
周超慢慢坐了下来:“如此便好,只是,百年租期,未免太长了些。只能借给你五十年。”
不怕你讨价还价,就怕你不肯借。
陆乾心中安定,就算是五十年又有什么打紧?此去宁州丹霞派,前途未卜,这处一级高阶的灵脉,便可作为一个兜底保障。
一级高阶,刚好可以供练气修士突破到筑基。若是丹霞派没有更好的收获,便带着几人在这里闭关苦修。
五十年时间,自己和青枫白桃就有可能突破筑基。到时还怕不能在沧州打下一片基业?
不过利益却不能轻易放弃。当下陆乾与周超几番拉扯,终于定下了七十七年的租期。
“师姐,拿纸笔来。”陆乾向江青枫点点头,青枫如梦初醒,恍恍惚惚地从储物袋里掏出纸笔,拿了过来。
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手中的纸笔也很不真实。
这,我们云山派,就重新有灵脉了?
虽然是租的,虽然只有七十七年,但是,这可是灵脉啊!
她咬着嘴唇,勉强把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
陆乾摊开纸笔,以灵力驱动,挥毫写下一式两份契约。
大体内容就像方才商定的那样,陆乾帮助周家维持对玉青山的统治,周家则将玉青山那条一级高阶的灵脉,连同其方圆十里之地借给陆乾,借期从甲申三百六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至甲申四百四十年八月二十五日,共七十七年,到期原样奉还。如陆乾没法办到,则契约失效。
陆乾和周超都明白,签了协议,陆乾就要提供一种方法,帮助周家长期统治玉青山,至少要能统治七十七年。否则玉青山一旦易主,陆乾也就无法继续借灵脉了。
契约末端,要签姓名,一会儿还要以契约发下道心誓言,因此不能再用假名了。
就见陆乾手腕挥动,在契约上公整地签下姓名,笑道:“出门在外,只得小心,前番齐坤只是化名,我真名陆乾,还请周道友海涵。”
周超倒也理解,查验无误,也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二人相对而立,执着契约,发下道心誓言。
陆乾识藏一动,只觉得冥冥之中,一道说不明道不破的气息,缠绕上自己的灵根,又瞬间消失无踪,霎时间背后惊出冷汗。
但看周超却面色如常,坐了下来:“誓言已立,陆道友到底有何良策?”
几人都竖耳倾听,玄机子也生出重重好奇。之前就知道陆乾对灵脉十分看重,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他到底所为何事?又是何身份?
“所谓外有强敌,内生异心,孤立无援,归根结底,就是一条问题。”陆乾饮下一口茶水,“筑基战力。若周家能有两位筑基战力,那自然外敌退去,异心平伏,附庸回归。”
周超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可是我家没钱延请筑基羽士了。”
陆乾笑道:“谁说请筑基相助,就一定要用灵石?我且问你,你玉青周家,如果把家中包括灵脉在内的所有资产全部折成灵石,作价几何?”
“这……这我却从未想过,再说灵脉乃无价之宝,如何作价?”周超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努力思考着,“对了!据说三百年前,沧州拍卖过一条灵脉,当时拍出多少来着……”
算了半晌,周超犹豫道:“灵脉、灵田、灵药园,炼丹、制符工房,各类房舍物资……我想四十万灵石总有的。”
陆乾点点头:“那便按四十万灵石算。如果把这四十万灵石的资产,分成一百股,那就是每股价值四千灵石。”
几人点点头,陆乾又问道:“请一位筑基中期客卿,需支付多少灵石?”
周超回答:“客卿的年俸,与需要他承担的工作有关。只参与宗门防御事宜的筑基中期,一般年俸八千灵石,且需提前一次性付清。”
陆乾拍拍手:“既如此,在那一百股中,给他两股,不就行了?”
众人都是一呆,周超瞠目结舌:“这,哪有这么算的?那一百股都是实物,怎么给他?”
陆乾缓缓说:“你和他签下契约,契约里把周家总资产分为一百股,他有其中两股的所有权,从此他不只是客卿,还是你周家股东。每年按照百分之二的比例,从你周家盈余中提取分红。这股份可以转卖他人,如果想出手却卖不出去,则在持股五年后,由周家按市价赎回。但持有这股份,只是享有资产的拥有权,不得参与周家的决策。”
这一串话信息量太大,让周超云里雾里。玄机子识藏全开,思量片刻,却是一拍大腿:“妙啊!你小子怎么想出来的!”
再过盏茶功夫,江青枫也是眉头一松,嘴角含笑。只有白桃如听天书,干脆不管这些奇奇怪怪的大人,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串糖葫芦啃了起来。
终于,周超也回过神来,疑惑道:“可我家现在江河日下,每年盈余不多,百分之二的分红,如何能和八千灵石年俸相比?”
玄机子忍不住插嘴:“你这黑炭头,一个是领年俸的佣工,一个却是拥有资产的东家,能一样吗?薪俸随时可能没有,灵脉灵田等资产却从来不会贬值,分红也永不断绝。他若不想要了,还可以卖给别人或者五年后换回灵石。再说,现在分红是少,如果多拉几位筑基入伙,做大做强,还怕赚不到钱吗?”
周超的目光越来越亮,陆乾又说:“你不用担心你家大难临头,没有羽士愿意入股。你家资产尚在,只要找到两位羽士入股,你家的危难自解,入股羽士的权益又反过来得到了保障,这叫相互成全。你只要把这些道理讲清楚,总有羽士愿意搭伙入股,共创未来。”
“筑基羽士出力,周家给他股份,这就叫做以劳力入股。两股不行就五股,五股不行,十股总可以。”顿了一顿,陆乾补充道,“最坏的打算,你可以答应只要持有超过十股,便能参与周家决策。但这条可是大杀器,实在毫无办法,才能祭出此条。“
周超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此法绝妙非凡,而且在实际应用中,还能生出许多灵活的变化,不禁大为叹服。
他看着陆乾胸有成竹的样子,饶有兴致地问道:“那若是易地而处,陆道友执掌玉青山,也会选择邀请筑基羽士入股么?”
哪知陆乾摇了摇头:“不,我会选择另一种方法,但恐怕周道友学不来。”
周超直起身子:“何出此言?”
陆乾招呼青枫铺开一张地图,那是从梅花坊购入的新地图,方圆三千里十几个郡都清晰无比。
“周道友请看,重明郡在此处,玉青山在此处。”陆乾在重明郡的中心地带一指,又在旁边点了点,“主管重明郡的玄光派山门,其实离玉青山才三百里距离。”
周超点点头。陆乾在重明郡周边划了一圈:“玄光派如此好战,周围几郡的金丹宗门都是他的敌人。而他的敌人,一定很乐意在玄光派山门附近,埋下一枚暗棋。”
周超悚然一惊,一道凉气从尾椎骨升起。
就听陆乾道:“就比如旁边的三山郡离元宗,我若暗地里投靠,他们肯定欣然接受。为了保证我这枚暗棋在关键时候可以发力,眼下一定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区区潮生门,又算得了什么?”
玄机子和江青枫盯着地图,目瞪口呆。
虽然陆乾一直在刷新着他们的认识,但到此刻他们才突然发觉,陆乾的思维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他就像是一个俯瞰着棋盘的棋手,总是能破开重重迷雾,在绝境中落下神乎其技的一子。
而周超骇然注视着陆乾,只觉得两股战战。
疯狂!太疯狂了!
区区练气修士,竟然谋算到金丹宗门头上去了!关键这计谋,听上去竟然真的很诱人!
不行,不行,周家五代人的努力可不能拿来冒险。
在一片安静中,陆乾忽然一笑:“只不过是戏言而已,诸位不必当真。此法需考虑者太多,犹如饮鸩止渴,稍不留神,就变成了其他金丹宗门的傀儡。”
周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与陆乾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问道:“陆道友见识卓绝,智谋超凡,言语中的大局谋划绝非一介散修能有。道友到底是何人?”
陆乾沉吟片刻,环视一周,伸手一揭,摘下了脸上面具。
但见青年剑眉高耸,目若朗星,笑意盈盈。
江青枫知晓其意,心中激动再也按捺不住。
她站到陆乾身侧,朗声说道:“此乃我云山派掌门人也!”
闻言,玄机子浑身一震,双目失神,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超闻言,大吃一惊,站起身来,作揖行礼:“原来是一派掌门当面,失敬失敬。”
陆乾微笑还礼,道声“请”字,两人重新落座。
周超连忙问道:“陆掌门从何而来?又为何要借我家灵脉?”
江青枫心中有些紧张,就听陆乾不慌不忙地说:“我派山门远在青州,距离此地有万里之遥。我只是路过梅花坊,要乘御风兽前往宁州海东郡,去拜会我家长辈,丹霞派赤羽真人。”
闻听陆乾竟有一金丹真人长辈,周超心中满是羡慕,又听陆乾道:“至于为何要借一灵脉,方才也说了。我在梅花坊中发现一机缘,便打算在左近寻一驻地,也方便我派遣弟子过来办事。周道友放心,难不成我放着自家山门不要,举派搬来此处么?”
周超心中石头落地,两人寒暄几句,又开始讨论门派事务,陆乾讲得头头是道,周超只觉得受益匪浅、大为叹服,心中怀疑尽去。
他心想,陆乾本人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才智高绝,定然不是平凡之辈,说不定就是那位金丹真人悉心调教的后代。而那云山派,一定是这金丹真人在几万里外落下的一枚棋子。
越想越有道理,嘶,金丹真人真是智谋深远,恐怖如斯!
把灵脉借给云山派,不就是把云山派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妙哉!妙哉!
于是他开口问道:“不知贵派规模如何?”
陆乾抬手示意他用茶:“我派有弟子数百,筑基长老两名,可惜都在万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次潮生门之劫,只能靠我们自己应付了。”
江青枫脸上发烫。而周超却连连点头。
是了,他能以练气中期修为,指挥一名接近练气圆满的阵修,一定是依仗金丹真人。
玄机子打了个喷嚏。
陆乾说云山派有两名筑基长老,肯定也是金丹真人指派的。怪不得,他方才还敢谋算到金丹宗门头上!
哎,祖宗不努力呀,为何我家没有金丹真人的长辈?
又聊了几句,周超便起身告辞,他迫不及待地要去实践一下陆乾说的“股份制”。
于是双方约定五天后的午时,在仙鹤楼前碰面,到时候一同前往玉青山。
灵脉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自己必须亲身前往,确保周家安然无恙才行。就算不得已要和筑基羽士做过一场,只要能张开大阵,和玄机子紧密配合使出三重变化,应该能支撑片刻。
正当陆乾这么想着,抬起头来的时候,视线和似笑非笑的玄机子撞个正着。
“陆小子,陆掌门,你瞒得我好苦啊。”
“周老,听我解释,我也是有苦衷的。”
“我不听我不听,终究是我错付了。”
玄机子落寞地叹了口气:“陆小子,现在一切明了。你既然不能拜我为师,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这就走了吧。”
说完,老道士转身便走。
白桃眨巴着大眼睛,糯糯地喊道:“爷爷,你到哪里去?”
玄机子顿时僵在了那里。
陆乾一个闪身挡在门前,赔笑道:“周老,你到哪里去?”
是啊,自己估计已经在胜意门挂了号,回不去青州了。茫茫天地,我一个只剩十几年好活的老头,还能去哪呢?我这一生心血,除了传给这混小子,还有谁更适合?
就见眼前的陆乾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周老,我虽不能行拜师之礼,但我心中早已将你当做老师对待。你想,我是云山掌门,你若把一生所学传授给我,那你的阵法之道,就将在云山派开枝散叶,代代传承,永无断绝。你的姓名,也将永远留在云山派的传承玉简之中,被后世代代敬仰。”
玄机子哼了一声,又听陆乾道:“而且,我想请你担任本派客卿长老。你若一定想收个徒弟,日后在本派弟子中,看哪个顺眼,就让他拜你为师,好么?”
正在这时,玄机子手臂一暖,原来是白桃紧紧抱住了他:“爷爷,你不要走。你答应了我的,要带我去玩很多好玩的,吃很多好吃的。”
玄机子的目光在屋内三人上划过。
可爱的桃桃,温婉的青枫,还有这个奸猾似鬼又脸皮奇厚的小子……
他忽然笑了起来:“陆小子,当客卿长老,你准备付我多少年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