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上,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蔽日,轰隆隆的下起大雨来。
林无忧听着雨声,心中越发的烦闷起来。
车夫低头赶路,不一会就被雷声阵阵的瓢泼大雨拦住去路。
他压低马头,在外头禀报:“少夫人,这雨太大了,马儿受惊跑不动道,前方就是少将军营地,小的可否先送夫人进军营里避避雨?”
林无忧应着,她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轰轰隆隆的雨天,心里的潮湿裹挟着一日的烦闷堵的只叫人喘不过气。
听到车夫说着李郢承的军营,心里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喘气的裂口,让她不由得安静了几分。
“夫人……”
马车刚刚停稳,李郢承就掀开车帘探身进来。
“可有淋湿?”
林无忧摇摇头,简单回道:“没有淋湿……是我从宫中出来已过了午时,这才被这大雨困住……”
李郢承闻言,眸色动了动,问她:“可是宫中有什么麻烦?”
林无忧略一思索,便忍不住抬眸问他道:“你可知,宫中后花园西北方向的厢房内,是何人居住?”
李郢承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如实回道:
“大哥入宫伴读,听说正是住在花园西北的厢房内。”
“是他?!”
林无忧惊呼,心中厌恶的情绪一时间翻涌上来。
“他与萧妃……”
“无忧,先不急……”
李郢承声音沉稳,目光里满是关切的看着林无忧,说道:
“我们先去屋里烤烤火,等你身子暖和了,再慢慢说,可好?”
林无忧不敢看那双温柔的眸子,只盯着自己方才沾染过萧妃手帕的双手,她好像因为自己的天真和鲁莽,又给李郢承惹祸了……
兀自起身下车,林无忧像一只避祸的小鹿一般冲进雨里,只有这滂沱大雨才能让她清醒一点。
李郢承跟着她下车,屏退四周黑甲卫,拿着伞默默跟在林无忧身后,陪她在雨中踱步。
“你回去。”
林无忧不回头,她的额发已然被暴雨打湿。
“无碍。”
李郢承的声音依然沉稳温柔,他走在林无忧身后半步处,笑着道:“小时候我烦闷,也喜欢淋雨,仿佛在雨中,便可以头脑清醒,不受困扰。”
林无忧放慢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又走了半晌,她见身后的人没有回去的意思,便扬声问道:
“你阿父阿母不骂你吗?幼子淋雨,身旁的奴仆也要跟着受累。”
“阿母早亡,父王……他更关心长子……几个弟弟妹妹,也在各地四散,并无亲故。”
李郢承声音被大雨冲刷着,却显得异常平静。
“所以你是怎么长大的?”
林无忧站定,看着也被大雨浸透的李郢承,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
“我只知道老将军偏心,却不知你阿母早亡……对不住。”
李郢承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他抬腿带路,两人走到了一处山坡顶上,大雨磅礴,云雾遮挡,看不清远处。
林无忧觉得此处分外清净,她抬手接住磅礴的大雨,试图用这大雨净手。
“我自幼习武,多在军营中长大……阿母在我三五岁的时候染病薨逝,我其实……对阿母的印象不深。”
“坊间都说李家二郎天生神力,自幼便可百步穿杨,御马驰骋……却不知…也是个可怜孩子……”
林无忧闭上眼,说着:“你自小一个人长大,不孤独么?”
李郢承笑了笑,站在林无忧身边,跟她一起闭上眼,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无忧,你自幼在龙虎山长大,远离父母,你孤单吗?”
林无忧心中一顿,嘴硬道:“我有师父师兄,有趣得很……不孤单。”
李郢承也跟着道:“我也有弓箭快马陪着长大……不孤单。”
林无忧睁眼,回头看着李郢承道:
“你一个人长大,虽然天生武才,但是心中无依无靠,所以才在外人面前佯装口吃,特意鲁莽好功……
如此,才能让偏爱长子的将军父亲放下戒备吧。”
她看着身旁一身戎装的李郢承,他是那么俊朗睿智,但是却又透着清冷和孤寂。
林无忧侠义心肠作祟,她率先抹去脸上的雨水,畅快的说道:
“不管孤单还是难过,都过去了……眼下,你战功卓绝,即使未来还有各种凶险,你也可以化险为夷,平安喜乐!”
李郢承回眸看着她,惊讶于她的突然自愈,更欣赏她的豁达。
他笑了笑,点头补充道:
“无忧安心……如今我不止要顾着自己,还要护好你,天下之大,你我一起去瞧。”
他对上林无忧的眸子,认真的问她:
“今日在宫中,可受委屈了?”
林无忧刚刚到来的阔达,在想到宫中的事时,心里又带上了愧疚。
她摇摇头,看着李郢承道:
“我烦闷,是因为替萧妃送了封手帕信,给李乾元的院子……”
李郢承转身看着林无忧,正要再问什么,却看到她嘴唇已冻的发紫,轻叹一声,撑开伞,才道:
“无忧,大雨苦寒……我们已走了一个多时辰,你身子吃不消,我先带你回去。”
林无忧抬手挡开他支过来的雨伞,重新说道:
“我今日替宫中妃嫔和李乾元送了信,虽不知这信是做什么,但是我是你的新妇,如此行事已经是给你添了麻烦……”
“傻丫头……”
李郢承缓缓上前,为林无忧遮挡雨水,他听着噼啪作响的雨声,缓声道:
“是我照顾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先回去可好?”
“你……不怪我?”
林无忧看着李郢承的神色,没猜到他是这句回复。
“萧妃和大哥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今日入宫,我派人防住承乾殿那位,却漏了后宫的腌臜事儿,是我思虑不周。”
李郢承看着林无忧发紫的唇色,带着商量的语气,劝她道:
“无忧,我们回去。”
林无忧不再拒绝,任由李郢承护着她回到军营营帐中,坐在火堆旁。
她一字不落的想要将宫中事情说给李郢承听,生怕落半个字,耽误李郢承审时度势……
可是李郢承却只关心她湿透的衣襟。
李郢承看着冷的发抖的小丫头,他抬手帮她将披风解下,看着早已湿透的衣裙……
眸色里涌上几分情欲,李郢承顿了顿,转身唤来婢女为林无忧更衣,自己退出营帐去,在雨中静心。
折腾了半晌,大雨转晴,太阳出来的时候,李郢承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在风里干透了。
他回到营帐内,瞧见林无忧的唇色恢复正常,才陪坐在她身边,看她安静的烤火。
林无忧将宫中事情来回说了许多次,终于心里舒缓了些……
可是那萧妃的话,她却左右也想不明白。
她手里拿着还有些潮湿的香囊,翻来覆去的放在炉火旁烘干。
李郢承看着她手中香囊,问她:
“这香囊看着不是官家做工……无忧是何处得来的?”
“萧六儿送的。”
李郢承眸子沉了几分,避开林无忧的眸子,他开口再道:
“荷花样式,倒也清秀……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他?”
“他回龙虎山,去寻师父了。”
李郢承向炉火内添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难得,那人竟然舍得离开你身边。”
林无忧随口回着:“阿丙说他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一定要讲给师父听……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是又犯了什么错,要请师父原谅他才是。”
“他不在,倒也清净。”
李郢承说完,便笑了笑,似是在掩饰什么,他道:“只是无忧烦闷的时候,还得萧六儿在,才能哄的无忧开心些。”
林无忧想到这里,眼睛一眯,浅笑晏晏的道:
“你可愿随我去抱月楼找找乐子?我也好奇,那阿丙到底是听了什么故事才如此激动的要回龙虎山去!
那抱月楼想来,定有什么蹊跷之处!”
李郢承有些讶异,却只重复着:
“抱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