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日,便是元宵。
军营内,除了肃杀的白色军帐,各处桅杆都挂上红色灯笼迎接佳节。许是被这一抹喜庆的红色感染,军中将士的脸上,也都带了笑意。
林无忧胜负心本不重,唯有面对李郢承时才十分较真。
她害怕自己第二日起晚,这一夜都没怎么睡着,最后在晨光微亮之时,才渐渐睡去一阵。
就是这一迷糊,李郢承便起身洗漱,轻松赢了这一局。
林无忧醒来时,正对着李郢承似笑非笑的眸子,又惊又吓。
“你!”
林无忧起身指着李郢承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看一只输了的小狗。”
他生怕林无忧不理解似的,笑着补充道:“喏,现在输了的小狗真要骂人。”
林无忧气急败坏,起身就要打他。
可是她一介女流,怎么打的过战无不胜的李大将军。
李郢承只一招,就将胡乱扑腾的女娘揽入怀里,笑道:“忧儿,你再不洗漱,我们今夜就得住在山上了。”
林无忧见不得李郢承如此得意,却动弹不得,心下一动,瘪嘴就要哭出来。
李郢承被她这一副气急败坏的演技逗笑,宠溺的揉揉她的额发,说着:
“小丫头,你可知你假哭的时候有多......”
李郢承顿了顿,笑着道:“看在你如此可爱的逗笑,我来替夫人洗漱如何?”
林无忧好不容易从他的怀里躲出来,怎还容得他再继续压制?
“不用不用,你出去等我!”
林无忧双手推着李郢承的脊背,用尽全力将他推出帐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林无忧一身简单的男儿装扮,映着阳光,走出主帐。
李郢承早已备好干粮,放在马背上。
“兄台。”
林无忧对李郢承做了一辑,翻身上马,笑道:“兄台请带路。”
李郢承看着飒露紫背上的她,心中一动,将自己青骓背上的行囊取下,翻身上飒露紫的马背上,坐在林无忧身后。
“青骓近日辛苦,今日我与兄台共乘一匹马,就辛苦飒露紫带我二人上山了。”
他不等林无忧反应,抬腿策马,手握缰绳,向不远处的灵山中行去。
晋阳灵山,在李郢承六岁那年跟母亲来过一回。
那时的母亲已经病了多时,身子虚弱,走三步便要扶着他歇歇。
即使如此,母亲也要坚持带他行至山顶,他记得母亲说过:
“世间没有容易走的路,脚下的路,就是最容易的一条。
不管再累、再苦,都要记得向阳而生,永远向着有光的方向走下去,坚持到底。
先活下去,站在生命的前头,然后战胜它!”
那一日的灵山,他跟母亲共赏了一场壮丽的日落,红霞满天,举头无垠。
从灵山回到晋阳城内不久,母亲便病故。
他在母亲下葬的同日,带了一坛烈酒独自来到灵山山顶,埋在母亲休憩过得位置,埋在一棵香樟树下。
这许多年,他一个人走在世上,无论世事多艰,不论亲人猜忌,他都低头走路,不敢放弃。
今日,他有幸寻到了同路同行的妻子,便想着要将她带去当日的灵山顶上,在母亲记忆存在过的位置,告慰母亲。
飒露紫只能行至山腰,再往后的路都是崎岖的岩石小路,只能徒步。
李郢承拴好马匹,带着些干粮,牵着林无忧继续上山。
林无忧大病初愈,虽然身体底子还不错,可是面对崎岖不平的山路,还是有些露了怯。
“慢些......”
她紧紧的拽着李郢承的袖口,仔细跟着他的步子走过险峻。
“当心。”
李郢承见林无忧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伸手便要扶她。
林无忧也感到脚下不稳,下意识向后踩了一步,却没想着身后石头上的冰雪未化,更加湿滑。
“哎呦!”
李郢承扶着林无忧坐下,看着她的脚踝处红肿起来,只能先拿就近的冰雪敷上,延缓痛苦。
林无忧却并不矫情,只说:“等我缓一缓,这样的小伤不碍事的。不如,我们来比赛,谁第一个到山顶,如何?”
李郢承叹息,他看着好胜的小丫头道:“你赢了。”
林无忧不服,问他:“还没比,我如何赢了?你可莫要瞧不起我。”
李郢承失笑,无奈的道:“你的脚伤了,我们下山,下次再比,如何?”
林无忧不许,她扶着身边树木作势就要起身,口中说着:“怎可半途而废?”
李郢承被这句话击中了尘封许久的记忆,他看着面前这不服输的小丫头,只觉得是母亲在天保佑,他可以得妻如此。
“好。”
李郢承扶着林无忧道:“我背你上山。”
林无忧还要推脱,却听李郢承解释道:“没几日便要起兵,我宁愿你这脚踝用在军中医治伤兵,也不愿它再在这山路上受罪。”
面对大是大非,林无忧也不再坚持。
她嘴上却倔强着道:“我得空便回龙虎山,求师父教我轻功。等下次我们再路过灵山,定要好好比一回!”
李郢承感受着背上丫头的手舞足蹈,宠溺的应道:“好,等忧儿学会了轻功身法,我们再来比一次。”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用了大半日才到山顶,那棵香樟树在山顶正中的树林里,被幼年的李郢承做过标记,一眼便可认出。
尘封了十年的烈酒,从树下的冰雪土壤中被细心刨出,林无忧端详这坛跨越了时间的琼浆,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君共饮。
一场鹅毛大雪,突然从天空中倾泻而至,不一会就将满山树木覆上一层白色,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李郢承见短时间无法下山,先寻了处避风的山洞,点起火堆取暖,将林无忧安置妥当。
两人坐在火堆旁,吃着干粮,看着洞外窸窸窣窣的落雪,十分惬意。
林无忧的眼中,一直盯着李郢承身边的酒坛子,好奇的很。
她咽下一口馍馍,指着酒坛子说:“这是什么酒?”
“是我母亲爱喝的晋阳汾酒。”
李郢承将酒坛捧在手中,说着:“这酒埋在山上十年,今日,又可以为你我取暖,倒也不算辜负。”
他将酒坛之上的酒封撕去,阵阵陈香涌入洞中。
林无忧食指大动,盯着这坛美酒移不开眸子,一时间望了口中的干粮,差点被噎住。
李郢承识相的递过酒,对林无忧道:“可是要润润喉?”
林无忧本能的摇摇头,却被喉咙里的干粮噎着又点点头。
仰头饮下,一阵暖意穿膛而过,片刻后,又翻上来一阵醇香浓厚的稻米香味,让饮者欲罢不能。
“好酒!”林无忧称赞着,又咕咚咕咚的饮下几口。
如此豪饮,看的李郢承却皱了眉......
他怎么不记得,这个小丫头会饮酒?
果然,几口晋阳汾酒下肚,林无忧的脸色就带了潮红。
“好喝好喝!再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