锰建寺布施开仓放粮。
这样的善举,若是旁的人提议,林无忧定然欣然往之,肯定不会拒绝。
可是,如今这提议却是世子妃萧荷提出来的。
林无忧不得不再与萧荷虚与委蛇一阵,见萧六儿还未醒来,萧荷却被主帐来人传唤,说是世子李乾元要回府,请她前去主帐。
萧荷离开后,胭脂香味也在医帐中渐渐散去,萧六儿这才睁开眼。
他不急起身,躺在床榻上看着在桌案边发呆的林无忧,轻嗤一声,问她:
“喂,林大夫,你在想什么?”
林无忧早就知道萧六儿在假寐,一碗麻沸散剂量如何,她这个用药之人再清楚不过。
“我在想,你的好姐姐为什么如此好心,收服人心的事儿还要带着我来做。”
萧六儿撑着床榻起身,坐在榻边随口说着:
“你若不信她,为何还要答应考虑此事?依着你的性子,拒绝便是。”
林无忧把玩着手中的陶土药瓶,有一搭没一搭的道:“建寺布施,救济灾民,的确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情,不为别的,就为了穷苦百姓多口饭吃,我也不应该拒绝......”
萧六儿失笑,他起身缓了缓头晕,走到林无忧身侧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道:
“这世上又不是没你就会饿死人!你也说了,这种收服人心的政事你不参与,那世子也会做,世子妃依然会乐善好施一番......带上你,想来也只是为了现实姑嫂和谐,她这个世子妃里外里的做个好人罢了。”
“可是......”
林无忧被他敲得头痛,起身反驳道:
“军中带回的难民也是分阵营的,有世子的亲故将军李靖带回的京都城郊的难民,也有平阳昭公主的夫君柴绍最近诏安的西河郡残部,更有二郎这次带回来的农民军流离百姓......
谁知道你这位心思深重的姐姐会不会厚此薄彼,暗中使坏。”
萧六儿听得皱眉,他看着林无忧,十分夸张的点头赞道:“我与阿零相识多年,却不知我这小师妹竟然是一个心怀天下,济世救民的大才!”
说完又自嘲道:“我龙虎山想来避世自安,谁成想,师父他老人家竟然教出了个救世菩萨!阿零师妹,在下真的是,幸会,幸会!”
无忧不理萧六儿满嘴浮夸,只说:
“你还不是一样,参军入局,下山入世!这乱世之中,哪里有安宁?”
“龙虎山啊!”
萧六儿指着西南的空气,对林无忧道:“你信不信,小爷我心中没有大义,只有阿零你的安危喜乐,你只要说此刻回龙虎山,我这个前锋大将军即刻做个逃兵,随你回去和师父请罪!”
林无忧“切”了一声,不以为意的道:“你且说着,这大好山河,这饮不尽的美酒佳酿,你可舍得?!”
她摆摆手道:“阿丙,当年说要下山,你可算是头一个的积极,师父拦都拉不住。如今,却别只是口中畅快,足下如石。”
萧六儿还要争辩,却听得帐外传来脚步声,只听着声音,他就知道必是李郢承。
“忧儿。”
李郢承掀帘而入,看到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好奇。
“你们这是何事生气?”
他走到林无忧身边,替她隔开萧六儿的目光,问道:
“林大夫不治伤,该置气了?”
林无忧抿着嘴,一言不发,心中堵得慌。
萧六儿却是识相的,他对李郢承躬身一礼,指着林无忧道:
“她这个思前想后的别扭性子,定是跟李大将军学的,想我龙虎山上下再找不出这第二位!
属下无能,劝不住,也劝不通,我这胳膊的伤治好了,医帐就留给二位,小爷去也。
别送!”
他说罢回身离开。
李郢承在军中也未见过这样的萧将军,一时间对这两人相似又迥异的性子,哭笑不得。
“忧儿,到底何事置气?”
他将林无忧领到桌案旁坐下,看着桌上的茶杯,笑了笑道:“方才可是世子妃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
林无忧不知从何开口,李郢承如此一问,她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世子妃来这里,可是提过建寺开仓的事?”
李郢承将桌案上两只饮了一半的茶杯推开,重新拿出茶杯,为林无忧倒满。
“你还知道什么?!”
林无忧好奇,她不看茶水,只看着李郢承带着笑意的眸子再问:“难道方才李乾元在主帐也和你说过?”
李郢承笑着将茶杯放在林无忧手里,摇摇头道:“大哥来军中是来犒赏三军、定立威信,不曾提及开仓的事情。”
“那你......”
林无忧心急,越发好奇。
“先饮茶。”
李郢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道:“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常在掌中看。
忧儿,遇事切莫心急。你如此聪慧,静心一想,答案自己就出现了。”
林无忧见李郢承沉静,她也垂眸,定下心,一口一口的饮尽杯中热茶……
杯中茶水喝尽,她突然茅塞顿开,道:
“开仓放粮与军费相关!和军费相关的事情,你这位三军主领的骠骑大将军,怎会不知!”
李郢承放下手中茶杯,目光赞赏,道:
“你瞧,夫人聪慧如此,又何必问他人?”
他抬手刮过面前之人皱起的鼻尖,笑着问道:“既然想明白了,萧荷邀请你同去布施,夫人可愿意?”
“有些担心……”
林无忧如实道:“我不信她,她是世子妃!怎么会将这给世子收拢人心的事儿,无缘无故分我一杯羹?”
“嗯,这想法虽然女儿家了些,站在你的位置,却也有些道理。”
李郢承耐心的引导着她:“可是你心善,又怕他人借机厚此薄彼,徒生暗涌,对不对?”
林无忧点头,她看着李郢承问道:“萧荷不告诉我倒也罢了,如果告知了勤王府,我却推辞不出,反而会落得话柄。”
“既然夫人想去,只是顾及旁人“可能”会存在的某些构陷,那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谨慎些,便是了。”
他抬手抚了抚林无忧的额发,笑着道:“万事有我,你且安心做喜欢的事,无须担心。”
帐外的萧六儿尚未走远,他听着帐内渐渐安静下来的林无忧,自嘲的笑了笑,心道:
“看来今日还是不能将那元宵花灯给你了,下次吧......可怜的小兔子……你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主子!”
萧六儿将手上的石子丢掉,拍了拍手,走入军营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