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元从勤王府离开,筹建寺庙账目的事情经此一事,也风平浪静,房乔的账目谨慎,再无人敢借题发挥。
只是近几日家宅府中闲言碎语颇多,都是些世子府中传出的女儿家的闲话。
杨菀又和李蕊走得太近,林无忧无心参与她二人私交,更不想跟世子妃那位再多瓜葛。
她闭门不出,一边安心等着长安的捷报。
李郢承等人出征长安,已有月余。
这次的攻城之战向来十分复杂,平时一个月总有一封家信,这一次林无忧左等右等却也不见前线送来的平安战报。
总是内忧外患,心里烦闷,她才想着去山里住几日。
天气过了芒种,白日里的温度眼瞧着就高起来,林无忧在玄中寺里住下,每日晨钟暮鼓的,身子一日一日的就犯了懒。
好在寺院中只有主持和一位五六岁的小沙弥,没有王城宅院里过多的闲言碎语,林无忧便也安心日日虚度,权当修养身心。
小沙弥又采了些山间野果踹在怀里,前来找林无忧分享。
房乔守在门口,正在同小沙弥逗趣,林无忧听着只觉得开心。
“房大都督,小核桃才五六岁,你这样考他天文地理,一个孩子又怎么懂?”
房乔领着小沙弥进屋,对林无忧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小核桃看着年纪小,懂得却不少,方才我问他七星天象,他都能对上几句。”
小核桃生得圆头圆脑的,踹了满怀的果子走到林无忧跟前。
“女施主,这是我刚刚采来的野果子,师父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就拿来给你们吃!”
小核桃将一怀的野果倒在桌案上,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得只叫人欢喜。
林无忧笑着道:“谢谢小核桃大师,我们这就将这些果子洗干净,一起分享。”
她打来一盆水,对身后站着不动的海棠道:“海棠丫头,这果子看着酸甜可口,你要不要来试试?”
海棠脸色为难,但是还是起身过来,道:“夫人,我们在这山里已经住了好几日,府中有软榻鲜果您不要,反而要来这里受着苦楚......”
她看了看水中好一半坏一半的果子,皱着眉头道:“谁知道这些果子有没有虫害,吃了对身体好不好。”
林无忧不恼,这些话海棠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她洗好一个野果,放在口中咬上一口,清甜又微酸的果汁进入口中,令人展颜。
“好甜的果子!”
林无忧夸赞小核桃道:“你真厉害,只怕这果子是山中最甜的果子了!”
房乔也洗干净一个,放入口中,却被酸得牙疼。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无忧道:“甜?夫人......你......”
房乔怕自己失言,将手中果子掰成两半分给小核桃一半道:“小和尚,你尝尝,这果子甜吗?”
小核桃结结实实地咬下一口,立刻酸得龇牙咧嘴,原地跳脚道:“酸!这可太酸了!看来我今日去错地方了!这棵树不好!”
林无忧不信,她用小刀将手上果子切了一半,分给海棠道:
“你尝尝,我这个果子是不是非常甜?”
海棠犹豫着接过,将果子放在口中轻咬一口,酸得也立刻皱眉,道:“夫人......这分明是酸果子。”
房乔疑惑,他接过海棠手中的果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这种酸味跟他自己手中的酸果子的也没什么区别,林无忧怎的还觉得这果子清甜!
房乔的表情让林无忧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接过小沙弥手上的果子咬了一口......
清甜!
林无忧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个果子,心里沉了又沉。
“夫人,您莫不是......”
海棠惊讶地走过来,问道:“奴婢听说若有女子怀孕,她们会尝不出酸味,您这......”
林无忧闻言,心里又惊又喜。
她平静心绪,坐下来为自己号脉,根据这几个月的癸水推迟的辰光,她知道自己多半是怀孕了。
只是......
这几个月内,她照常接触药品,前几日为了请君入瓮,和李乾元对弈时还饮下了微毒的凉茶。
林无忧眸色沉了沉,对海棠道:“我不是有孕,只是天气渐热,有些虚火,不打紧的。”
她起身将剩下的果子洗干净,对小核桃道:
“这些酸果子虽然你们吃起来不可口,但是却可以切碎泡茶,甚是解暑开胃。”
小核桃半听半懂,却乖巧地帮着林无忧将果子一起拿去小厨房。
房乔见林无忧走出房间,他退后一步看着海棠道:
“海棠姑娘,我不管你的旧主是谁,眼下咱们都是跟着夫人的,你且安心伺候着,别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海棠蓦然睁大眼睛,看着房乔问道:“房都尉,你在说什么?”
房乔拿着手中的果子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在说这果子不酸,是甜的。”
他将咬了半口的果子放在海棠手上,再道:“海棠姑娘,你最好也记得这个果子的甜味,莫再将今日房屋发生的事情,传到别处去,图惹是非!”
说罢,房乔拿起桌案上的佩剑随林无忧一起往小厨房跑去。
林无忧心中起了思虑,到了小厨房切果子也不安心,几次想要切伤自己。
房乔见状主动揽过这危险的活,不再让林无忧动刀。
“女施主,你的手伤了。”
小核桃提醒林无忧道:“师父那里有包扎的药物,我带你去找师父可好?”
林无忧心中烦闷,也想找无心法师倾诉一二,便跟着小核桃走向佛堂后殿。
无心和尚听到来人,缓缓睁开眼睛,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受伤了。”
林无忧盘坐在老和尚对面,伸出被切破的手,有些气馁地道:“本想切果子泡茶,没想到伤了自己。”
无心法师看着面前的林无忧,片刻后道:“施主,可否让老衲为你诊脉?”
林无忧一震,她抬眸看着对面的老和尚,有些心虚的道:
“无心法师,您还会诊脉?”
老者笑了笑,他看着无忧的面色,点点头道:“老衲这一手医术皮毛,还是从你师父那里学来的……”
他说着,轻轻搭在林无忧的手腕处,眉眼间却逐渐显现出担忧。
“你……可知自己……”
“刚刚才知道。”
林无忧如实说:“我也知道,自己身体刚刚才饮下夹竹桃的茶水,微毒。”
无心法师叹了口气,重新双手合十道:“你本山中来,何必惹尘埃……”
他看着林无忧道:“腹中生命,眼下只有你师父本人可以保他平安……”
“龙虎山?”
林无忧的眼睛亮了一瞬,又熄灭下去:
“可是,我眼下需要等夫君回来,哪里都去不了。更别提千里之外的龙虎山了……”
“阿弥陀佛。”
无心法师双手合十,叙说佛礼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他抬眸看向林无忧,问她:
“生老病死,贪嗔痴慢疑……施主是想等到自己全部经受过了,再生生不息?”
林无忧一时间困在老和尚的佛法里,回答不出。
“众生平等,来去自由。”
他指着林无忧腹中的位置道:“缘来缘去终有数,施主切莫厚此薄彼,失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