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土路转水路,一行人乘船过了长江水,便是另外一幅景致。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
水路自江陵县外靠岸,一行百余人再换乘马车,一路从黄土中原去往西南深林。
玩具两旁高耸的白桦树一棵接着一棵地后退,逐渐变作银色外皮的银杏树,盛夏的银杏叶落的通透,像一把把小扇子挂在枝头,随风摇曳。
路途遥遥的车马一震一震的,饶是林无忧再是铁打的身子,如今这小小的身躯里却负担着两个人,十几日的颠簸,实在让她吃不下也睡不着。
孕期多思,又睡眠不足。
一向古灵精怪的她也开始变得情绪多变,盛夏里就开始悲春伤秋,多亏萧六儿在路上陪着解闷儿,虽然吵闹些,倒也减少许多忧思。
只是这一路向西南方向,还有百余黑甲卫在马车四周护着,一般的贼寇不敢靠近,只是与王世充交好的贼寇窦建德最近也在西南附近出没,萧六儿早早得了情报,便夜夜值守,小心应对。
他这位江湖草莽,在李郢承的兵营中历练近一年,也学到些上兵伐谋的本事。
那位军师的马车紧随其后,他一人一车一马,没有带随从,就连赶马车的车夫都是黑甲卫的兄弟。
这位神秘又低调的军师一路上过于安静,除了吃饭出恭,基本不出马车,仿佛这队伍里不存在这么一号人物似的。
林无忧却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她在马车内,看着萧六儿手上的密报,那是李郢承的字迹。
“窦建德部落设伏,当心。”
“这位窦建德是不是晋阳起兵前,刚刚在自封长乐王的那位旧朝忠将?”
林无忧看着密报,问萧六儿道:“我之前就听闻他简朴爱兵,三代从农……是被旧朝的体制逼迫,才不得不反。倒……不像个坏人。”
萧六儿打开手中的酒壶闻了闻,却不饮下。
他回头对林无忧道:“阿零,你这个心思纯良的小丫头,才认识几个好人?”
他将酒壶在手中把玩着,一摇一晃,酒气就似有似无的飘出来。
“这位长乐王,曾经最出名的一战就是以一位妇孺做诱饵,假意投降敌军,和敌军将领互换名牌时,再攻其不备……”
他闭上眼,口中不屑地道:“背信弃义,恃强凌弱……如此,怎么算个君子。”
“但是我却从坊间听闻,这位长乐王善用计谋,曾经以少胜多,忠心护主。而家中多年,也只有一位妻子,与他不离不弃,生活简朴。”
林无忧托腮看着萧六儿,疑惑着道:“为何和你口中背信弃义的长乐王,全然不同?”
萧六儿睁开眼,笑着斜睨着她,道:“人无完人,事有两面。窦建德对于自己的士兵爱护,那是对待于己有利的事物,需得收买人心……但是他面对于己无关的事情上,视人命如草芥,只会用些投机取巧的心思……如此,跟你的那位二郎将军,差的太远。”
萧六儿故意讨好道:“还是阿零有眼光,选到了这乱世中最好的大将军!”
这话说的林无忧深为受用。
“那是自然。”
林无忧眯着眼笑着道:“二郎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将军!”
萧六儿啧啧咋舌,他故作惊讶地道:“你这丫头,现在满心满眼只有那位李家将军了!可还有我这劳苦功高的师兄?”
她满脸期待地道:“快来说说,这半年多在西河郡,我家将军有何英勇之处!”
萧六儿将酒壶盖好,重新别回腰间,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其实西河郡一战,李将军麾下只有不到一万人,毕竟晋阳城郡三十九城,刚刚举兵,每个城池都需要守卫护城……
李乾元在出兵之前,就抽调了数万兵力,分散护城,就连之前善于作战的老将,例如柴绍、李靖等将军都被派往主要城池作护翼,未跟随我等去西河郡作战。”
“只……一万?”林无忧惊惧。
萧六儿观察着林无忧的面色,紧接着道:“可是你还真别说……还好我们只带了一万兵卫,而且领兵的又是我跟裴冀这样的新面孔,如此,才让西河郡那个草包郡守大意失荆州。”
“此话怎讲?”林无忧听得紧张。
“要说你家李将军,那真的是不要命……”
萧六儿伸手拍了拍自己这张嘴,重新道:“那真的是有勇有谋……首日出城作战,他就一人一马,未着铠甲,只一身玄色中衣立于马上,持弓叫门,让郡守出城迎战。
可是世间连小孩儿都知道,李郢承这百步穿杨的本事,那西河郡守又是个买官卖官的草包,更加不敢出城迎战,只叫弓箭手在城墙之上,拉满弓,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叫主将万箭穿心……”
“一人出战!”
林无忧紧张的双拳紧握,道:“还不穿铠甲?”
萧六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讲多了,连忙打着哈哈道:“阿零你别急啊,你家二郎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结局你都知道了,写过程再刺激,也不过是故事了!”
林无忧见他说得有道理,身体渐渐放松,再问:“后面呢?那西河郡守不守规矩,有何下场?”
“你家李将军也不是傻的,他虽然一人出战,却让人带来粮食百担,牲畜数十……西河郡今年大旱,城中饥荒已久。
城门上的兵士也有家人妻儿……
他们见到李将军带着粮食,立刻有一大半的人放下弓箭,准备投诚,可是没想到那西河郡守还是个忠心旧朝的主儿……杀了准备投降的士兵,自己立于城头,誓死不降。”
“买官卖官的草包,竟然有如此风骨?”
林无忧惊叹:“果真,每个人都有黑白两面,不可单一而论。”
萧六儿点点头,继续道:“后来李将军如他承诺的一样放下粮食,三日后攻城开战。”
他抬了抬右臂,说着:“我的手臂就是那次攻城时护着你家二郎伤的。”
林无忧眼眸通红,她看着萧六儿道:“征战数十场,说来轻松……可是正面临敌的残忍,只有你们这些马上男儿才清楚。”
她举着手中水壶,对萧六儿道:“阿丙,我敬你是条汉子!”
萧六儿打开酒壶闻了闻,心满意足的又合上,也不饮下。
林无忧好奇:“你这嗜酒如命的人,怎么从军之后,连酒也借了?”
萧六儿不屑的轻斥一声:“天王老子来了,酒也得喝,肉也得吃!只是如今,小爷我要护着阿零……还有小阿零……可不能大意。
否则,师父得扒了我的皮!”
林无忧感动,情绪波动得就要落泪,却听马车外黑甲卫来报:
“萧将军,窦建德前来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