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太极宫原是前朝旧宫,北边是内宫重殿,设有承乾殿等召见朝臣的宫殿。南边是皇城数十庭院四方,未出阁的公主及年幼的皇子均被安置在南边皇城院落里。
内宫大殿的外垣,是四方城墙。
城墙北门是玄武门,专供皇宫贵族兵召见降将时俯视四方,玄武门外建有巨大开放的太液池,是宫廷举办大型宴席的户外场所。
今日为庆祝秦王长子百日宴,李冗特地在太液池招来自己的儿子公主,共聚一处,是难得的家宴。
太子李乾元携太子妃萧荷坐在李冗左边桌案,右侧是秦王李郢承和秦王妃林无忧。
秦王嫡子李承乾则被乳母抱着,坐在李冗身侧的苏贵妃处。
李冗拿着拨浪鼓,逗弄着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小皇孙,一旁的苏贵妃洗净纤纤玉手,为李冗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入口中。
林无忧见到苏贵妃,心中却是一惊。
李郢承察觉到她的情绪,在桌案下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解释着:“父皇将杨凌后宫尽数收服,只为显示新朝仁慈……
这苏氏,便是在旧朝最后半年,随萧贵妃入宫侍奉杨凌的。”
林无忧听得只觉得荒唐。
想起在将军府初见苏氏时,她只是一个被哥哥赏赐百两出府的通房丫鬟,再后来抱月楼里这个苏氏就要对自己下死手……
时隔两年,苏氏竟然成了李冗的贵妃。
乱世之中,女子薄命,红颜轻贱。
她还未回过神,就听到宫人扬声禀报着:“齐王殿下到!”
李元吉还是一身西域贵族的打扮,只是今日他身后却牵着一个娇小的汉人女子,一起入殿。
李郢承顺着林无忧的眸子看去,也发现了齐王身后的杨菀。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李元吉拱手跪地,身后的女子也对座上李冗跪地叩首。
李冗余光里瞥见女子面容熟悉,放下手中的拨浪鼓,正过身子瞧着坐下跪拜的两人。
“你是?”
李冗看着杨菀,问道:“二郎的侧妃?是义城公主力保的那位前朝小公主?”
坐上皇帝威严,在场皆是贵胄。
杨菀声音颤抖地回答着:“回禀父王……我是……我是杨菀。”
李冗眸色一凌,看着李元吉问道:“你们,如何在一起?”
李元吉镇定自若,他拱手叩拜道:“儿臣今日接着秦王嫡子百日宴,特来奏请父皇赐婚!”
李冗龙须一震,皱眉道:“赐婚!和谁?和她?”
李元吉再一叩首,说道:“正是杨菀公主。”
“放肆!”
李冗单掌击案,怒道:“她是你二哥的侧妃!”
李元吉却不怯,他抬眸看着李郢承道:“那就请二哥成全,将杨菀赏给弟弟,弟弟想求她做齐王妃!”
李郢承隐而不发,低头饮尽杯中酒。
林无忧看着跪在殿中的杨菀,试图看清楚她的想法。
皇座上的李冗正要发怒,就听到太子李乾元笑道:
“四弟,你怎么跟秦王一起打了一回泾州,就看上了秦王府里的女人?”
李元吉对长兄拱手道:“朝内朝外皆知,秦王专宠秦王妃,秦王府中不曾有其他女人的位置!儿子与杨菀公主一见倾心!儿子愿意将这位不受宠的侧妃奉为发妻!用心爱护!”
杨菀看着李元吉的背影,心中逐渐被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填满。
她本就无所顾忌,如今得到了一人偏爱,更是不肯放手。
“秦王殿下。”杨菀向前跪走两步,对李郢承道:“你有了林家姐姐,如今薛家女子也入府为嫡子伴读……秦王府中有我没我,并不重要……
我只想找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位置,请秦王殿下成全!请秦王妃成全!”
太子李乾元玩味的目光在李郢承和李元吉之间游转,片刻后笑着对座上李冗道:
“父皇,依儿子拙见,二弟对秦王妃专宠至此,似是不介意侧妃去留……四弟泾州之战也有战功,不如就好事成双将秦王侧妃赏给四弟做配?成人之美啊!”
李冗冷哼一声,对李元吉道:“你个逆子,西域中原那么多女子你不选,你非得要二郎的妃子!从小就是这样!
你两个哥哥有的,你全都要!即使身在西域边陲,都要来信向朕讨地!”
李元吉跪得笔直,他对李冗道:“两位兄长都已经成婚,大哥的太子妃还是前朝旧妃,我要了二哥的侧妃,有何不可?”
此话出口,李乾元的眸子也是一横,他护着萧荷,厉声斥李元吉道:
“你要什么女人,求得父皇就是。本宫和荷儿的感情,岂是你能明白的!休得胡言!”
李元吉一向敬重长兄,听到太子呵斥,口中一松,说道:“长兄说的是。弟弟不该用嫂嫂做比喻!可是……”
他看着李冗道:“父皇,儿子与杨菀,也是真心一起,并不是儿戏!”
李冗气得握拳,他见太子和四子一来一往,事中最应该发声的二子李郢承却低头喝酒,不发一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秦王妃。”
李冗看着林无忧,沉声道:“朕一直以为你大度贤惠,没想到竟然令府中女娘之间妒忌至此!都闹到了皇孙百日宴上!你如何说?”
林无忧正要起身答话,却被一旁的李郢承抬手按住。
李冗这话,分明是故意激他来答。
李郢承不疾不徐地起身,从酒案之后走到李元吉身边跪下,对李冗答道:
“父皇,今日有此故事,缘起是儿臣。”
他对李冗拱手道:“儿子幼时愚钝,一心只知道拉弓射箭,不如大哥会关心爱护兄弟。
四弟在西域多年,儿子并未去探望,更别提兄友弟恭,和谐关系。
今日,四弟求我府中侧妃,我这个做哥哥的心中愧疚,莫不敢言,只想弟弟满意,切莫再记恨我这个不懂事的哥哥。”
林无忧定定的看着李郢承在殿中虚与逶迤,一时间仿佛又看到两人第一次进入将军府时,跪在老将军膝下的结巴二郎。
曲则生,枉则直。
李郢承多年来,将这六个字刻入心中,奉为生存之道。
如今跪在太液池殿中的他,脊背微弓,双膝跪地,可是那骄傲的头颅却从不沉下。
林无忧看得心酸,她起身走到夫君身边跪着,一同对座上父皇道:
“儿媳随夫君一起,求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