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郢承对林无忧这个师兄的忌惮并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只关于儿女情长的醋意。
萧六儿此人,背靠龙虎山,身份还是西域王庭的遗孤,更是如今太子妃的亲弟。
他在侧,即使对林无忧无意,也需要注意。
对于萧六儿而言,他再次选择下山,的确不是为了什么秦王府的参军幕僚,他在意的、看重的只有一人一事。
在所有的官家身份之前,他萧六儿首先是林无忧的师兄。
齐王大婚后,长安城内便四处传着齐王妃在秦王府中受了委屈,多年不受重视被秦王妃排挤嫉妒云云……
这样杀人诛心的流言蜚语都指向秦王妃——林无忧。
如此伤人的坊间传言,林无忧可以闭门不理,李郢承可以隐忍不发,可是他萧六儿却忍不了一点。
长安城中,任是谁,也不能伤他的阿零半分!
萧六儿顺着坊间流言,稍作追查,就找到了长安城中新兴的富贵酒楼——抱月楼。
自秦王府快马而出,不到半柱香就来了长安城的抱月楼前,萧六儿飞身下马,门前伙计上前来牵马。
长安城中的抱月楼,伙计招待客官的方式和京都城中的酒楼如出一辙。
萧六儿打量着这栋宏伟奢华的建筑,心中沉了沉,抬腿步入楼内。他环顾四周,看着这和京都一模一样的装饰陈设,揪住一个伙计问道:
“你们掌柜的可是姓裴?”
伙计不慌不忙地打量着萧六儿,反问他:
“客官可是姓萧?”
萧六儿冷笑着,将荷花香囊丢到台案上,放开伙计的衣领,斥道:
“你们掌柜的呢?”
伙计见到香囊,恭恭敬敬地对萧六儿行礼道:“客官请去三楼厢房休息,待我通传一二。”
三楼厢房中不出意外的,也跟京都城中专为萧荷姐弟而设的厢房也是一样,葡萄美酒,西域器具,金黄碧玉,奢华非常。
萧六儿走进厢房,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酒壶闻了闻,果然,这酒味正是京都城中的正宗的女儿红。
他坐在酒案后,却忍住酒虫,当下的他只觉得心惊。长安攻下不过一年,萧荷就有如此财力物力将抱月楼在百废待兴的城中重建,还奢华至此!
他心中对这西域的王姬家姐又多了几分防备。
不消半刻,萧荷一身男装,独自推门而入。
她看着多日不见的弟弟,笑着道:“我就知道墨儿聪明,迟早可以寻到抱月楼,与姐姐相聚。”
萧六儿吐出口中的葡萄籽,问她:“裴冀是何时从李郢承的军营里出来,重新在长安城中筹建酒楼?重新又做起掌柜了?”
萧荷坐在他对面,斟酒道:“这长安抱月楼的掌柜,是我,并不是裴冀。”
“哦?”
萧六儿倒是没想到萧荷会亲自做酒楼掌柜,他看着一身男装的萧荷,问她:“太子妃竟然屈尊降贵,想起做商贾生意了?”
萧荷笑了笑,看着自家越来越疏远的弟弟,桃花眸子就带上几分悲戚。
“墨儿,姐姐只想为我们在这中原,求得一席容身之所……你有你的选择,姐姐也有姐姐的归宿。西域复国无望,我们,总得活着不是吗?”
她抬眸看着弟弟,说着:“只是没想到,我们各自选择的归宿,竟然到了如今这步境地。”
“什么境地?”
萧六儿笑着故意问她道:
“姐姐与我的境地是什么?如今倒是不好了吗?”
萧荷见他明知故问,叹口气道:“太子和秦王,终归是一山不容二虎,不是吗?”
萧六儿嘴角勾了勾,回道:“太子和秦王,本就是亲生兄弟,更是如今皇帝老儿的左膀右臂,怎么就一山不容二虎?到底是谁,容不下谁?姐姐可得说清楚了。”
萧荷笑而不答,摇了摇头,只说:“墨儿今日来抱月楼寻我,是为了秦王妃林无忧吧。”
萧六儿见萧荷不答,却主动问起林无忧,他便也不再逶迤,直说道:
“我不管你的大夫君和秦王如何争斗,林无忧只是我的师妹,她自龙虎山而来,父母也远在南海离岛,如此身份的她,并不是长安皇权之中的工具或筹码,你们休得动她。”
萧荷抬眸看着他,许久后才道:
“墨儿,你同姐姐说真话,经历了这么多,你还当她只是师妹吗?”
萧六儿皱眉,反问道:
“怎么,如果我只当她是师妹,太子便无所顾忌的可以对她下手了吗?”
“墨儿,姐姐只是希望,你不要自欺欺人……面对自己的本心。这长安城中够乱的了,你的心不可再乱了。”
这话让萧六儿眸色顿住,他蓦然就想起在龙虎山师门中,师父对自己的训道:
知行合一,明悟本心。
那日在山腰池塘,他亲眼见到林无忧愿意随李郢承再次下山,那一刻心中的嫉妒让他明白,他与林无忧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了超乎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并不单纯。
他既然决定下山,就不想再自欺欺人,留存在林无忧的身边,他可以不曾作为男人拥有她,但是他会看着她幸福,或者,带走她,亲自还给她太平安乐。
萧六儿看着面前的萧荷,沉声道:
“如果我说我对她早就生了男女之情,也决定此生许她生死一处……如此,你可会说服你的太子夫君放过林无忧?”
萧六儿盯着萧荷,竟然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了自己的执拗。
萧荷看了萧六儿半刻,终是避开了他的眸子,说道:
“如果,她只是林无忧,我定会跟弟弟一样护着她……但是,如果她先是秦王妃,我就无法只当她是弟弟的心上人护着……”
萧六儿嗤笑,道:“漂亮话谁不会说?说来说去,还是要将她拖入泥沼……你这姐姐的真心,不过如此。”
萧荷上前握着弟弟的手,细眉轻蹙,缓声道:
“姐姐答应你,如果你真的对她用情动心,你带她走,我来护着你们脱离这长安困境。可好?”
“走去哪里?”
萧六儿将手抽出来,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长安城中输的是李郢承而不是你的李乾元。”
“元郎已是太子。”
萧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自古以来,不论中原还是西域,都是立长立嫡,元郎他文治武功也不逊色……不论秦王战功如何,这唐王朝的新君,只能是元郎。”
萧六儿冷笑,说着:“家姐,你莫忘了……弟弟我现在是秦王府的幕僚参军。
今日,莫说阿零她不愿走也不会走,就算是阿零离开,秦王也未必会输。”
他起身看着萧荷道:“今日,你我言尽于此,男儿朝堂之间斗争如何,各凭本事,如果太子府再动林无忧的脑筋,我定然会与尔等为敌,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