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忧几乎一夜未睡,身侧的人仿佛从未餍足,痴缠着裹胁着,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中,永不分开。
第二日清早,海棠丫头在屋外扣门,请示二位主子洗漱。李郢承抱着怀中的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地低声道:
“咱们不理她,权当屋内没人。”
林无忧腰酸腿软,头脑却依然清醒。她抬眸提醒着湿汗还未褪去的男人:
“今日是要进宫的……”
“可不可以不去……”
李郢承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柔声道:“宫里哪有忧儿的怀里舒服。”
林无忧低声笑骂:“快来让幕僚府的记事参军进来听听,他们敬仰的秦王殿下在说什么。”
两人在床笫间说闹一番,耳鬓厮磨,几乎又要擦枪走火。电光火石之间,林无忧笑着推开他,依着平日的规矩,将海棠等侍女仆从唤进来,更衣洗漱。
李郢承见到外人,眸色里的情欲尽数褪下,待穿上玄色的中衣朝服,他依然是那位杀伐果决与世无双的秦王殿下。
林无忧今日见外客,也随着秦王换上酱红色的朝服,加以金玉钗钿盘发,胭脂朱唇,作为秦王妃,她端庄又美丽。
太液池中的宫殿,尽是美女舞姬,丝竹管弦不绝于耳,一片盛世安定。
舞池正中的胡人舞女一身水袖长裙,应和着西域特有的鼓点在太液池中旋转翩翩,带动着周围贵人看客的目光,啧啧称赞。
座下各位皇子大臣却无意于舞池中的美人,他们的目光尽在今日的主宾,李密。
歌女浅浅吟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一身黑金朝服的李冗气定神闲,抬手阻挡身旁的苏贵妃为他剥开的葡萄,眸色深沉慈祥的举杯,对左边尊位的来宾道:
“玄邃兄(李密字玄邃)远道而来,长安初定,朕略备薄宴,还望玄邃不要见怪!”
左边尊座之上身着红色圆领翼马纹长衣的李密双手举杯,向皇座之上的唐皇道:
“你我兄弟京都一别,你去晋阳太守,我回京兆举旗,十年未见,如今兄台已经是唐皇,登顶长安!可喜可贺啊!”
这话说得不尊不卑,却是让座下宾客皆注目屏息,只看着李冗神色。
李冗朗声笑着,对李密道:“玄邃兄与我少年相识,你我祖父也是同在旧朝为官!如果不是乱世难平,我们也不会各路一方总是为百姓太平揭竿而起!”
他示意身边的工人上前倒酒,再次举杯豪气干云地道:“为新朝,为我大唐!为我等兄弟乱世开太平,同饮!”
座下众人皆起身举杯,为李冗的提议臣服。
李密脸色如常,坐在酒案后不曾起身,只双手举杯,对李冗道:“我出身贵族,却不如陛下运气好!想我去年带兵三十万助力长安!若不是宇文化及将杨凌皇帝绞杀,断我后路补给!
今日的李密,已经是与京都王世充一样的王朝身份,更可以带着城池,投奔唐皇!实在可惜!”
李冗见他依旧自诩旧时兵力,也不恼,反而举杯安慰道:
“玄邃兄带秦叔宝、程咬金等大将来归,远重于归降城池!我大唐尽收人才,天下城池还不是囊中取物?何难之有?
他京都王世充虽然名盛一时,只不过是挟持旧王朝皇权,锯地而守,小人作风!
他如今失了玄邃兄的瓦岗支持,更是强弩之末!带我儿秦王带兵出征!京都还是唐王朝的城池!”
李郢承闻言,上前单膝跪地,对座上李冗举杯道:“父皇安心,王世充也好,窦建德也罢,如今有了瓦岗的支持,还有我唐朝李家大军,必臣服于我长安!”
李冗赞赏的朗声大笑,饮下杯中酒。
李乾元看着走到殿中的李郢承,重新倒了一杯,走到他身边,对座上父皇道:
“父皇英明,二弟战无不胜!战功赫赫!”
他眸色顿了顿,再看向李密道:“本宫素闻瓦岗诸将战力卓绝,此次败走王世充大军,想来也是时运不济……不如,就请瓦岗诸位带着二弟的五万军队,再战王世充一次,将京都夺来,以报父皇皇恩?”
李密闻言,面色不善。
他冷笑一声道:“王世充据守京都,大军不止三十万,如今你唐朝太子只给我五万军士?这不是让我瓦岗兄弟去送死?”
李冗笑了笑,放下酒杯看着殿中的两个儿子,又瞧着李密面色,朗声道:
“玄邃兄刚刚归来,先不急出战!”
他挥了挥手,对太子李乾元道:“太子也切莫心急,朕相信玄邃兄的真心。”
李乾元和李郢承闻言,不再多说,拱手退下。
李冗皇恩浩荡,心胸开阔,他挥手下旨,拜李密为光禄卿,封邢国公,将表妹独孤氏嫁给了李密,以李密为表率,广招天下英杰归降。
太液池的歌舞响彻云霄,从正午一直到一夜才渐渐散去。
在座宾客皆陪酒畅饮,只谈风月,不言乱世。
林无忧坐在李郢承身边,看着殿中各位的表面太平,又瞧着李密脸色深沉,一点也没有晋封归降的喜悦,心中隐隐不安。
李密要兵重杀京都,目标是秦王府二三十万大军,更是太子李乾元借势削弱李郢承的釜底抽薪。
李郢承面色淡淡,是顺从的皇子,但是他略有下沉的嘴角却逃不过林无忧的眸子。
“二郎,当心脚下。”
酒宴结束,林无忧搀扶着李郢承起身,柔声道:“我扶你自玄武门而出,马车就在外头。”
李郢承眸子清明,眼底的醉意一直被他掩饰的很好,抬眸对上林无忧时,笑了笑,露出几分微醺。
“忧儿……”
他正要揽着林无忧走出大殿,身后的李乾元搂着太子妃三步一揺五步一晃的上来叫住他,哂笑着道:
“二弟,今日宴席中,当真是好耐心!”
李乾元拦住李郢承的去路,酒气熏天的道:
“那降将李密今日对父皇僭越至此,二弟都不为父皇挣个面子……还说要送麾下兵士给他,让他东山再起?不愧是……我将军府的秦王啊!”
李郢承不动声色,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站直,放开怀里的林无忧,对太子拱手一礼,和声道:
“大哥,弟弟心里也不爽……只是,父皇都并未说什么,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怎么做呢……不比大哥太子的身份……我们人微言轻,且做好自己,便是了!”
李乾元冷笑着看着林无忧与李郢承,笑骂道:“你二人夫妻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妒妇傍夫,面对满城风雨,你们不出!一个虽然领兵十万,却在朝堂之上窝囊不言……
本宫当真不知道,那位生在承乾殿的秦王幼子,未来又是个什么无能样子!”
林无忧眸色一凌,见太子说起明儿,为母的心中怒气已经到了嘴边,正要开口驳斥,却被李郢承抬手压下。
李郢承在宽大的袖袍内牵着她,先她一步道:“大哥说的是……这朝中可以没有秦王,但是不能没有太子……
弟弟我只能带兵出蛮力,像是归降安抚一类的事情,还得太子多多费心。”
他笑了笑,对李乾元道:“今日李密妄言不逊,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原本听闻李密假意归降,弟弟还不信……他毕竟和父皇是旧识……
今日他在朝中表现,既然得了邢国公的封赏,本应该感激皇恩浩荡,却不想他故作姿态,不理太子,更是不顾父皇……
想到瓦岗旧将,还有残兵两万余,此时秦王府还得给他五万兵卫助力攻下京都……
一想到这里,弟弟我就坐立难安。”
李郢承带着林无忧拱手一礼,眸色谦卑地看着长兄。
“弟弟实在无能,还请太子出手,教他如何乖顺地做我大唐的臣子。”
太子注视着李郢承,半晌后,冷哼一声,扶着太子妃的肩膀,从太液池回府。
李郢承牵着林无忧,目送太子,面上平静无澜,全然不似身边的林无忧,已是一脸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