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玖垂眸,她弯身,手指拈起白布,想要盖回去,就在祁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白布边缘的那一刻,尸体忽然散发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吸力,宛如深邃漩涡的引力,猛然间将她整个身躯拖拽。
四周的景致开始扭曲,光线变得迷离。
……
阿莺,花名名叫鸢尾。
从小是孤儿,和百花楼里的姐妹在百花楼长大。
因为独特天生有一副天籁般的如同黄鹂鸟的嗓音。
她的名字叫做阿莺。
鸨儿对她们很好,特别是对最小的阿莺。
十五岁生辰,她登台献唱,得满堂喝彩,一位翩翩少年郎包了她的初夜,那少年郎是新科状元庄澄。
在那初夜,庄澄没有像别人对待妓子初夜那般不尊重和侮辱她,只让她唱了一晚上的曲儿。
之后庄澄老是来听阿莺唱歌,久之阿莺堕入爱河,情谊浓时,阿莺会躺在他的臂弯中,问他:
“你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这张脸和嗓子?”
庄澄轻笑,未答,表情柔和含笑抚摸她的脸颊,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他望着她的眼,只哄道要把她赎出去,娶她。
阿莺羞涩中含着甜蜜的欢喜,就也没计较他的不答。
阿莺始终没看到,他只愿意躺在她没有痣的那一侧,看向她的眼神里总有忽视不掉的怜惜。
好像他有负于她,是在做什么补偿。
庄澄从未讲明过自己的身份,也在谈笑间命令鸨儿和其他人不要多嘴。
如此,阿莺便天真的以为他只是个秀才郎,过着清贫的日子,有着寒酸的门第,只想着等着嫁过去,为了庄澄能够好好读书,参加科考,自己便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不让他在外有半点忧虑。
钱财上纵使庄澄再怎么样清贫,拮据,到时候自己卖艺钱赎身钱,也能够供他好好读书,够以后一家三口四口勤俭下,有衣穿,食得饱,能过好下半辈子。
阿莺决定了,她要嫁。
纵使鸨儿和姐妹们怎样劝阻,她都要舍弃在百花楼当供人取乐,美名其曰京城花魁的身份。
她都要去陪庄澄同甘共苦。
十六岁生辰,阿莺带着她这些年攒的家当,戴上满头金钗,穿着雀衣,毅然决然坐着一抬有些简陋的轿子嫁了过去。
阿莺满心欢喜,盖着红盖头,她自觉自己身份是足够撑起门面的。
纵使她只是个妓子,那也是京城的花魁,她也是响当当的百花楼出身的。
纵使是个妓子,她也是头牌清倌,初夜与心皆只付予了庄澄一个人。
被人从后门抬进府,一下轿,一进门没有看见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却看见一个一身连阿莺都没见过的顶级苏绣云锦,满身华贵的女人。
那女人看见她,便上前打了阿莺一巴掌,直骂道的阿莺狗血淋头。
阿莺被一巴掌扇摔倒在地,听到她的辱骂,阿莺才后知后觉想明白。
原来,庄澄不是穷秀才,是丞相和陛下身边的红人,前程似锦的新科状元。
原来自己一厢情愿以为他是娶她,娶她当正妻,娶她当下半辈子的爱人,娶她当以后他们孩子的嫡母母亲。
原来,他早已经有了家室,还是当朝一手遮天苏丞相的独女。
阿莺被按着与鸡拜了堂,只与庄澄见了一面,就被苏如嫣关进了洞房。
阿莺坐在床上哭了,哭了很久,久到头发散了,金钗银簪都丁零当啷掉在地上,床上。
泪痕一道道淌在她白皙敷了粉脸上,眼睛也肿的像桃。
久到她引以为傲的嗓子哑了,黄鹂鸟般的嗓音现在听起来像卡了一截树枝。
整整三个时辰,她从戍时等到亥时,才等到风尘仆仆的庄澄,他在昏暗的光线下草草掀了她的盖头,没有喝交杯酒,也没有念吉祥词,只抱着她,声音绻缱地念着‘阿鸢’这个名字。
阿莺以为他是在念她的名字,因为她的花名叫鸢尾,阿莺想,算了,至少他爱自己。
纵使阿莺知道庄澄会与苏如嫣相爱,并且诞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也认了。
还能怎么样呢?
回不去了。
只要他还爱自己,生活总不至于过得难。
一开始,庄澄还是经常在阿莺那,苏如嫣如何闹他,庄澄依然不为所动,去阿莺院里听她唱歌,可是不久后,她的脸上莫名其妙多了不少皱纹。
自己还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多皱纹?
阿莺想着,也许是自己来到这干了许多杂活的原因,毕竟在这终究不如在百花楼的时候。
一次两次阿莺遮得还算成功,不过没瞒多久,庄澄发现了。
第一回,他皱着眉只轻抚了一下她眼角的皱纹迅速收回了手,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抚摸过她的脸,只是还是会温柔的喊她阿鸢,让她唱曲。
又过了一月,阿莺皱纹生得更多了,不只有鱼尾纹,法令纹,额头也生了纹。
渐渐,她的嗓子也不如从前,甚至不如上月,整个人从妙龄16岁少女,变成了四五十岁的妇人。
阿莺虽然害怕,纵使她再天真再蠢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下毒了,这种毒阿莺闻所未闻,应该名贵极了,名贵极了,名贵到连光顾百花楼的达尊显贵都不曾谈论过有这种药。
当朝苏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手遮天,阿莺绝望地想着,这应该是苏如嫣干的。
阿莺既愤怒又害怕,可自己最大依靠百花楼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依靠,又无父无母,苏如嫣动动手指碾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现在她不过是凭着庄澄的在意才没有‘暴毙身亡’吧。
阿莺又想起自己以前问过他的问题。
“你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的脸和嗓子?”
一开始庄澄并没有回答。
现在阿莺敷着厚厚的粉试图遮盖皱纹,又问了他一遍。
庄澄脸上神色无奈极了,歪头轻笑了声。
“阿鸢无论怎么样,我都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