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直面那可怕的犹如修罗地狱一般的血淋淋的案发现场,胡观泉感觉自己自在多了,起码他不用努力控制那种干呕的生理反应了。
说实在的,干呕虽然痛苦,但是也不算什么,并不会比出酒更难受,主要还是楼梯间里的那个场景,太惨烈了,精神上的刺激太激烈。
出于成年人的职业本能,胡观泉可以控制自己的脑子不去多想,就只是根据大队长的描述,机械地进行记录,仅此而已,就不会有那么多反应了。
反正记者的根本要求,其实也就是独立客观,如实地反应事实而已。而且胡观泉早就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早就练就了在不过脑子的前提下,单纯地说一些套路话或者单纯地做记录的本事,所以,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不到十分钟就把这活儿给干完了。
确实也是因为,现在警方手里掌握的线索,本来就少的可怜,大量的假设性的判断,以及没有经过证实的假设,也都不方便跟胡观泉明说——万一最后被打脸了怎么办?
正常情况下,大量的假设都是得不到事实的反证的,因为破案本来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一个过程,如果是假设什么,结果就是什么,那就不是假设了,那叫预告。
可是如果上头有领导关注这个事情,假设的东西就不能随便说了,因为普通人都懂得的常识,领导不懂啊,当领导的只要求一个结果,仅此而已,所以这就是矛盾的根源啊。
如果这位胡记者像跟踪审计一样,在今后一段时间里,不断地追问案件进展情况,而警方只能给出某某假设不成立,某某猜测排除了……领导可不会觉得你在不断进步,领导只会觉得你在浪费时间。
听起来似乎有些奇葩,但如果领导的思维逻辑和普通人一样,那岂不是说谁都可以当领导了?
所以大队长真的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假设性的结论都不敢说,生怕自己给招祸,基本上就干巴巴地说了一下现场有的东西和已经做好的背景调查。
不过让大队长暗自松口气的是,胡观泉并没有追问,他说什么,胡观泉就记什么,真的是没有给他添麻烦,让大队长内心十分的感激。
可惜大队长不知道的是,其实胡观泉根本就是扯着虎皮来的,他的首要目标,其实是去楼顶天台上拿走盛雅芯嘱咐他要拿走的东西,其次,才是顺便地了解一下案情,给盛雅芯做一个参考。
因为在职场混过的人都知道,领导要求你做一,你绝不可能只做好一就完事儿了,你起码要同时做好二才行,甚至做好三、四、五,否则一旦有突发事件,你绝对抓瞎。
没事儿的话,你做好本职工作就只能算是蒙混过关。有事儿的话,你这在老板的眼里就是得过且过,能不配位,给你一顿排头都算是轻的。
或者这么说吧,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对于胡观泉来说,虽然不知道这个案子是谁干的,但是出于一个资深记者的直觉,他明白,在这个恶性案件发生的时候,盛雅芯突然要他来这里拿东西,肯定是有原因的,搞不好就是干这事儿的人找的盛雅芯。
胡观泉稍微整理了一下笔记,感慨地说道:“你们干警察的,真是太不容易了,等会儿我一定会跟领导强调这一点的。”
大队长顿时大喜过望,他亲自过来,可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嘛,人家的领导他够不着,只能这样了,这结果再好不过了。
“我去吹吹风,缓一缓,刚才那场面真的是,”胡观泉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你们干警察的确实不容易,我看一眼就吐了,忍都忍不住,可你们的工作却必须要面对,你们的工作环境可比我们艰苦的多啊。”
“我们警察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确实也没办法,尤其是我们重案组,还有缉毒警,面对的往往都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长年累月的面对这些,心理压力确实很大,”大队长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刚才那种程度的,还是很少发生的,咱们榆城的治安一直还算是不错的。”
嗯,这句补充一定要有,不然光强调工作难度了,搞不好上面大领导还以为手下瞒了他很多大案要案没告诉他呢,真那样了可就完犊子了,欺瞒领导可是大罪。
“不用那么紧张,放心,我又不是那些只想出名的八卦小报的记者,我也是有组织的人,我都懂的,”胡观泉拍了拍大队长的肩膀,说道:“我先去楼顶天台吹吹风,缓一缓,去外面站着让人看见了不好,等会儿再和领导汇报。”
“那我就不打扰胡记者了,我手头还有一堆活要安排,等会儿我还要回去向局长汇报,”大队长吁了口气,说道:“给你我的电话,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要是不在的话,也随时可以叫人过来。”
“那谢了。”胡观泉道了一声谢,两人就此道别。
这一次果然没有警察再跟着胡观泉了,他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上了楼顶天台,因为林辰转告了明确的地点,所以胡观泉很轻松地就在水箱上面,找到了那个黑色背包,还有林辰的手机。
只不过没有指纹和密码,胡观泉没法解锁林辰的手机。
不过手机是小事,关键是被色背包里的替换衣服,外套上面有明显的血迹。
胡观泉用手机拍了照,然后也不着急离开,也不着急跟盛雅芯汇报,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点了支烟。
很快,腾起的烟雾就笼罩了胡观泉的帅脸,他慢慢地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在胡观泉的立场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听盛雅芯的命令的,不止是因为盛雅芯对他有知遇之恩,也不只是两人有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超友谊关系,关键还是因为这么些年,两人的利益关系早就已经深度地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了。
而且正是有了盛雅芯的保护,胡观泉才能稳稳地坐着省电视台栏目总监的位置,否则就是这些年胡观泉得罪的人里,就有一些能随便弄死他的。
胡观泉这些年为盛雅芯做了不少的事,还能一直好好的,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上贴着盛雅芯的标签儿吗?他根本也由不得自己任性胡来了,会出人命的。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压得住楼梯间里那血淋淋的一幕,让胡观泉心尖子发颤。
做记者的,见过的人间惨事儿,那真是太多了,有儿童被虐待的,也有少女被贩卖的,还有老无所养冻死街头的……因为现实远比小说要离奇,所以见得多了,一腔热血也就变得冷漠,心更是硬的像石头一样。
但是楼梯间里的血,瞬间让胡观泉从还不错的自我感觉中,清醒过来。
这些人可都是王家的人!
榆城王家虽然不能和山南盛家相比,毕竟榆城王家的势力集中在榆城一地,而山南盛家的势力已经遍布全省了,两个家族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在榆城这一地来说,王家才是真正的坐地户,家族子弟和亲朋古旧,已经渗透进了全市上下,这种下沉的程度,远远不是浮在上面的盛家能比的。
敢对王家的人下这样的辣手,那真是……胡观泉扪心自问,要是自己惹上了这样的人,恐怕盛大小姐男宠的身份,根本就护不住他的周全,人家随手就弄死他了。
心里掂量了一会儿,胡观泉还是得给盛雅芯打电话汇报情况。
没办法,端人家的饭碗,就要受人家管。
当记者的,嘴皮子就没有不利索的,胡观泉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包括刚才自己了解到的案情,也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接下来,一切的决定权就都是盛雅芯的事了,胡观泉就只管执行就行了,他连建议都不会提一个字的。
因为盛雅芯不仅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她还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这一点胡观泉心知肚明。
“观观,你扯虎皮的本事,可是越发纯熟了哦。”盛雅芯笑道。
“还不是我们的女王大人英明神武嘛,不然我哪有扯虎皮的机会嘛。”胡观泉对着手机陪着笑脸说道,哪怕盛雅芯不在跟前。
盛雅芯的声音顿时开心起来:“现在本女王想你了,小观观,你打算怎么做呢?”
胡观泉立马说道:“当然是快马加鞭,立刻飞奔到我们的女王大人的跟前啊。”
盛雅芯顿时咯咯娇笑起来,说道:“那行吧,你把手机带出来就行了,回头我告诉你手机放在哪里,其他的你都不用管了。”
其他的……不用管了?那外套上课带着血呢。
一听这话,胡观泉就有点儿冒汗,万一干这事儿的凶悍家伙,要是知道了自己没把血衣带出去的话,会不会也给自己一枪?
不过盛雅芯既然发了话,胡观泉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只能乖乖遵命。
对面楼里,林辰站在墙后,透视左眼默默地将胡观泉的一切行为都看在眼里,见胡观泉只带走了他的手机,林辰也无可奈何,这个破绽他是没办法弥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