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变迁是大事,也是小事。至少对苏涣这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吃瓜看戏份子来说,怎么变也都是图一乐的事情。
既然打定主意不淌浑水,他就怎样都不可能毅然决然投入朝堂。况且珍公身边又不是没有人,就是说一句人才济济也不过份。多一个自己不多,少一个自己不少。
珍公摆出一个礼贤下士的姿态,自己摆出一个志不在此的态度,两边就有足够面子下台阶了。
老大人之于苏家的恩情,也不过是帮忙苏家在山城落脚;其实在自己帮他们偷渡一批重要的军用物资时,就抵得差不多了。这种时候拿这份恩情出来说话,那就是纯纯的不懂人情世故。
至于之后谁帮谁帮得多,谁占谁的便宜了,这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至少苏涣不认为自己还有欠什么恩情,欠到需要卖命的程度。
当初苏涣进京的引路人早已仙逝,那位恩师的孩子也没能维护好之后的关系,两边情分老早就淡了。现在的苏涣说是个自由人也不为过。
好不容易摆脱了枷锁,是要多么想不开,才会急不可耐地又找条锁链绑自己身上。所以苏涣不急着站队的问题。
也不是说他就会转投珍公以外的人,现在就待价而沽而已。苏涣的想法没有那么功利。
他就只是单纯地认为,在救国的道路上,他应该有立刻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不是进到朝堂那摊浑水中熬资历。
要是熬不出头怎么办?白浪费了这段时间。在熬的过程中,又要做多少违心的事情。当初跟在恩师身边的时候,可没少看到一些脏事破事。
现在的大金已经过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但也是面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苏涣不认为他能走的,唯有进入朝堂,封侯拜相这条路。
但要做些什么?一时间,苏涣唯有茫然。
继续育人子弟当然也是一条路,重要性甚至不输给把持国政,引领大金走向正确的方向。苏涣一直以来所累积的名声,也都是在这方面的成就。
虽不敢说弟子有千千万万。但是到处走,都有会恭恭敬敬称呼自己一声老师的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份恩情,会用是份助力;但要认为这有多牢靠,那也是个笑话。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想经营也经营不来。
就算只拿捏住几个精英,不过身边也没有这些人可以大展长才的地方。与其耽搁人家的前程,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不咸不淡地维持着。
或许将来有用时,这样的关系会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现在也不急着消耗这样的恩情。
虽然博得了一个大儒的名号,不过想要开宗立派的话,苏涣觉得还差了些什么。功利点说,就是没有一个项目,可以把所有人绑在一起成为利益集团。
别以为开宗立派就是大家一起做学问而已,然后大家都听我的。这世道哪有那么简单。
入朝堂,投身仕途,毫无疑问是一条大多数读书人会选择的道路。但苏涣就是不想走这一条呀。
真要走,他最好的机会是恩师仙逝,趁着他那败家儿尽干些胡涂事,得罪一堆人的时候,接手恩师的政治资产,扛起大旗。
虽然那批同门还没能身居高位,但也占了不少部门的关键位置。运作得好,不敢说能轻易拿捏朝堂上的大佬们,但也能寻求一个合作的机会,而不是只能听命行事。
不过那群人已经散了,早早就各分东西。也就是同一恩师的情谊,让少数交好的人,互相还有书信往来。但这也就是个关系而已,不是什么可用的恩情。
经历一场大战,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够联系,苏涣真不敢保证。而在这场大战中,自己重新建立起的人脉又多是军方的人。难不成要去占地盘,当一个军头吗?这不是开玩笑嘛!
虽然身处的大金,不像过去某个朝代一样,文官无限轻视武将。不说文武相轻的问题,在太平的日子,军方能有什么发展?
剿匪?能有多少匪徒好剿。还不就是另一个熬资历的地方。
所以苏涣也没想过给自己换身皮,从一代大儒变成儒将。真有这样的心思,那场大战才是他该拼出头的地方;而不是战争取得胜利之后,才想着去摘果子。
比起胜利的喜悦,他现在更多是对于前途的茫然。这样的心情要是说出去,谁敢信呀。苏涣不禁如此自嘲地想着。
”老爷,吴秘书来了。”徐夫人进到书房后,朝着自己的丈夫喊了一声。
”吴秘书来此是……”苏涣问道。
这位珍公身边的机要秘书之一,处理的事情五花八门。苏涣也拿捏不准对方登门的意图。
”听说是珍公有请,还派了辆小轿车停在门口呢。赶紧点,别让老大人久等了。”徐夫人催促着。倒也不是赶忙着让自己的丈夫去巴结那位老大人,只是敬重他的所作所为而已。
”嗯,那就来帮我更衣吧。”现在苏家老爷身上的是家居的常服,穿出去见客不太礼貌,更不用说去见那位老大人了。
而男人出门的准备,也不像女人还要在脸上擦脂抹粉,自然是快得多。没一会儿,苏涣就换上一身得体的灰蓝色直条纹西装三件套。来到客厅和吴秘书打招呼:”吴兄,久等了。”
刚好把一碗茶喝完,气定神闲的吴秘书是一身军装。他见到主人出面,连忙起身迎道:”贤兄客气了。我也是到处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在贤兄这边能喘口气。要不是珍公还在等着,我真希望这样的时间愈长愈好呢。”
”既然老大人还在等,那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老大人公务繁忙,也不好耽误他老人家的时间。”
”那是。外头已经备好车了。贤兄,请。”吴秘书抱拳,说了一声。
苏涣同样施礼,说:”请。”
两人同样坐进车里,吴秘书坐在副驾驶座。驾驶则是一名驾驶兵担纲。苏涣独自坐在后座,问道:”吴兄,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愚弟通个气,珍公今天找我,是为什么?”
作为和珍公联络的桥梁,苏涣当然很注重跟吴秘书的关系。不说逢年过节送往迎来的,当然都是军务公职范围内可以接受的;平日里的交往也都给足的尊重,一些随手能做的人情也没短过。
所以事情只要不涉及机密或私密,吴秘书也不吝于开口。反正就是多碰几个嘴皮子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
今天的问题,吴秘书只是爽朗一笑,说:”贤兄不是有报国抱负,又不想走朝堂路线嘛。那么走实业救国这条路,如何?”
”实业救国!”苏涣眼睛一亮,显见他真被这四个字给打动了。
然而吴秘书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苏涣也没继续追问。
要是在吴秘书身上,把珍公老大人的全盘计划都套出来,这反而不是件好事。因为真这么做,还成功了,事后要是让珍公知道,他就有理由质疑吴秘书的忠诚,以及怀疑苏涣的意图。
所以有四个字提点,对苏涣来说已经够好,也够多了。四个字的提点,对珍公,对吴秘书来说也无伤大雅。
苏涣不急着知道珍公打算就这四个字,怎么去安排他。相反的,他是在想这四个字背后的价值与对自己的意义。
大金捱打,内部不团结是一个因素。但在苏涣眼中,更大的原因是科技落后。人家觉得打起来轻松,所以出手打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天演论中弱肉强食,讲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一场大战,大金就是连子弹都造得艰辛。缺乏材料、缺乏技术,所有武器都得要靠跟国外买,才有办法跟敌人抗衡。
连最基本的步枪都是如此,更不用说那些更先进的武器,又或是战场上的明星,空战魔导师们所使用的装备。甚至是陆战魔导具装,以及最能体会一国科技强弱的海战魔导具装。
诚然,继续在教育上琢磨,在科学理论上继续钻研,可以站在外国人的肩上,看到更远的地方。但这样远远不够,得要将书本上的知识化作有用的东西,用来武装自己、保护自己才行。
纵使不考虑怎么利用科技去更有效率、更快速地杀人,科技带来的便利性也是无法忽视的。
汽车、飞机之于运输,电报、广播电台之于讯息传播,还能在采矿上增加速度与安全性,在农牧业上减少人力的负担。种种好处,不言而喻。
当然,这样的命题太大。要是苏涣能够站在珍公的位置,将大金视为一张画纸,自然有尽情挥洒的机会。但他不是。
不过不是也有不是的好处。他可以在这个大命题底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填补大金那落后的科技领域。
哪怕自己只能发挥一块砖头的价值,只要投身其中的人足够多,谁敢保证垒不出比外国人更高的墙来。
至于珍公给自己安排的事情,自己究竟懂不懂这件事,对苏涣来说一点也不算是问题。就说自己求学的道路,不也是从不懂到懂的过程。
不懂可以学习,可以问人,可以找外援帮助,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熟的。充其量是可能要学的东西很多,相关领域对自己都很陌生而已。
但这些都不是阻止苏涣脚步的理由。要是没有一点开拓的精神,不敢乘风破浪,那么自己的志向要如何实现。
就是那些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大人们,他们有谁真能保证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谁不是在如迷雾的未来中摸索前进,运用自己的智慧找出一条最稳妥的道路。
每一个层级的人都会同样面临未知的困难,只不过有人挑战,有人妥协;有人成功,有人失败而已。
苏涣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但他知道,不去试试看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哪怕’实业救国’是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