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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一叶扁舟
也不知孙鲁班是有意还是无意,向外走出时的身形微微摇晃,这都被曹睿看在了眼里。
曹泰和夏侯玄二人本就等在门外,见孙鲁班独自从堂中腰肢轻扭着走出丶手上的绳子却已经被解开了。
还能是谁解开的?堂中又没有别人,肯定是皇帝自己做的。更何况原本来之前还一脸畏惧着的孙鲁班,此时的头竟然也扬起来了。
曹泰脸上堆着笑,夏侯玄则是忍住不笑,这两人表情古怪的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夏侯太初,」曹睿抬头看向两人,略拖长了些声音说道:「自己去墙角站着,面壁一个时辰。」
夏侯玄行了一礼,随即老实的到墙角站着去了。
夏侯玄不到二十岁,自然可以用这种略带责怪的罚站来对付。而面对曹泰这个四十多岁的将军,却不能这般对待了。
看着曹泰挤出笑容的脸庞,曹睿说道:「卿的缴获朕收到了,给卿记上一功。」
曹泰拱手应承道:「这是臣分内之事。陛下,臣部已经尽数到寿春了,后续可还有其他的分派?」
曹睿说道:「征吴之事暂时告一段落,朕即将北返,卿就在扬州听大司马的调遣,准备练兵备战吧。卿也是当年打过濡须的,此番大胜之后,对再次向东吴用兵有没有什麽想法?」
曹泰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臣认为还是要花大力在水军上面的。以前大魏水军未能过江的原因有很多,例如濡须之处是被东吴所阻,广陵之处是水道狭窄且过于漫长。」
「如今皖口已被大魏所据,这是大魏首次夺得沿江的据点,若以皖口为基础动用水军,数年之后或可以与东吴在江上争雄。」
大魏水军打不过东吴水军,这是当今三国之间的共同认识。曹泰在皇帝面前说出此话,也不怕被皇帝责怪。
曹睿听闻曹泰之语后点了点头。看来所谓军事战略的制定,几乎都和地缘有关。有沿江之地与没有沿江之地,完全就是两个打法。就连自己一贯认为有勇少谋的曹泰都有这等认识,看来曹泰也是逐渐开窍了。
曹睿赞赏道:「有镇东将军在东南辅佐大司马,想必东南之事朕也能更放心了。若东南有大事小情,卿都可以直接上报给朕。」
曹泰自是应承下来。
……
晚饭时分过后,曹睿正在行宫庭院之后散步,顺便也消消食。
讲句实话,南征这段时间还是很让人疲惫的。不单单是那种身体的累,更像是从身体到精神的一种消耗。
刘晔黄权二人正在曹睿侧后方随行着。曹睿问向身边的刘晔:「刘侍中见过华佗吗?」
刘晔想了想说道:「臣当年在邺城的时候见过华佗几次。当时武帝头风疼痛难忍,徵召华佗前来医病。不过华佗未等医治完毕,便假借妻子生病返回许昌。」
曹睿微微皱眉:「朕大约听说过此事。华佗后来是被处死了吧?」
刘晔说道:「正是如此。华佗欺瞒朝廷丶且不服从朝廷徵召,按律应该流放。但华佗在狱中经不住拷打,直接死在狱中了。」
刘晔说的时候不以为意,一旁听着的黄权也没有露出什麽特别的表情。犯了罪的人,死在狱中又有什麽奇怪的呢?天下冤枉而死的人多了,又不差华佗一个。
在这年头,医生也不过是方技之一丶比不得士人可以入大雅之堂。但曹睿自己却明白,损失了一个华佗是多大的错事。
曹睿轻轻叹了口气:「朕本想问华佗的五禽戏的。华佗曾给人传授过这五禽戏吧,他的弟子如今还能寻到吗?」
刘晔想了片刻后说道:「臣仿佛记得华佗有个徒弟唤作吴普的,此人尤其擅长五禽戏。」
曹睿说道:「既然有人会这个五禽戏,遣人将吴普徵召到洛阳来吧,记得要以礼相待。」
刘晔点了点头。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行宫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刘晔先朝着马蹄声来的方向看去。
能在行宫外面如此急促行马的信使,必然也是传递着紧要军情。如今皖城皖口那边也已结束对峙,是哪里来的紧急军情呢?
马蹄声停在了行宫门口。戍卫在外的虎卫检查过信使之后,由四人在两侧引着这名信使进了行宫。
黄权快走几步走上前去接过信函,拆开之后将文书回身递给了皇帝。
曹睿展开文书一看,看了几瞬之后竟一声长叹。
刘晔和黄权两人疑惑的看向皇帝,曹睿看了看身边的两位侍中,轻声说道:「襄阳急报,征南将军徐晃徐公明病重,恐怕大限就在数日之间了。」
刘晔黄权二人也都变了脸色。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徐晃此人就是这种难得之将。建安年间的名将已经不多了,夏侯渊丶夏侯惇丶曹仁先后去世。
与徐晃并称的几名外姓大将,张辽丶乐进早就死了,于禁原本不错却有了投降的黑历史,只剩张合丶徐晃二人还在世上。
今日下午的时候,曹睿刚刚还夸赞过曹泰有几分徐晃的风采。如今徐晃也要去了吗?
曹睿轻叹后对刘晔说道:「朕实在有些感伤。替朕将大将军请过来,就说让大将军随朕出去走走。」
刘晔和黄权一同告退。寿春城本就不大,曹睿自己在院中转了两圈之后,曹真就来到了皇帝这里。
曹真听闻皇帝召见自己,连忙骑马过来。见到皇帝略显伤感的神情之后,曹真问道:「陛下唤臣这时过来,是出了什麽事情吗?」
「大将军随朕来。」曹睿指着门口,自顾自的走了出去,曹真也只得连忙跟上。
二人骑着马向北门走去,此时路边站满了护卫的士卒。
曹睿坐于马上轻声说道:「徐晃重病在身,大限就快到了,这是刚刚从襄阳发过来的消息。」
「大将军与徐晃熟悉吗?」
「怎能不熟悉呢?」曹真面上也显出几分伤感来:「徐晃是建安元年从杨奉处投了武帝的。效力大魏也有三十馀年的时间,臣年少时就与徐晃相识了。」
曹睿说道:「大将军比朕年长一辈,与这些宿将还能认识。只可惜朕还没见过徐晃。」
「徐晃是个什麽样的人?」曹睿看向侧边的曹真问道。
两人骑马缓步出了寿春北门,曹真想了片刻后说道:「陛下,从臣的角度看来,徐晃可以称得上是公而忘私了。」
「此话怎讲?」曹睿问道。
曹真倒是笑了出来:「臣想起一则趣事。徐晃用兵小心谨慎,常常在未胜之时先料败。但要是徐晃觉得此战有戏,就会极速驱使士卒赶路作战,士卒往往连饭都吃不上。」
「当时徐晃军中还流传着『不得饷,属徐晃』这句话。徐晃自己总是公而忘私,却往往将他军中的其他人也当做他自己那样一般。」
曹睿不好评价什麽。将领对待自己麾下士卒严苛,这种事情不是皇帝该过问关注的。而且徐晃乃是曹氏之臣,最终得利的还是他们曹氏罢了。
曹睿说道:「大将军喜欢乘船吗?朕从洛阳来寿春的时候是陆路来的。寿春边上就是淮水,朕也还一次都没乘过船。」
「明日大将军率中军返回洛阳,朕也要前往各郡巡视。今晚大将军就陪朕在这淮水之上泛舟吧。」
曹真说道:「南船北马乃是自古就有的话。我们谯郡正夹在南北之间,身为谯郡之人,骑马泛舟都应擅长才是。」
今日曹真怎麽这般会说话了起来?
城北最近的码头中只有油船和扁舟,曹睿与曹真两人上了一叶扁舟坐下,河边的晚风拂来吹得人颇为舒适。
曹睿抬头看了看星空,群星的光影也映在了水面之上。月亮挂在东边,若是向东望去,还能看见淮水的波涛上反射过来的月光。
曹睿说道:「朕还是想说一说徐晃这个人。朕听闻武帝对徐晃有两个与其他将领不同的评价。其一是说徐晃『长驱直入』,其二是说徐晃有周亚夫之风。」
「这两件事情臣都知道。」曹真说道:「所谓长驱直入,是徐晃在襄樊之战中攻入关羽营中的评价。关羽此人极擅用兵,他的营寨外有壕沟丶内有十重鹿角,即使是这样的防守却还是被徐晃攻克了。」
「而周亚夫之风,不过是武帝在摩陂校阅诸军的时候,徐晃所部军容最为严整罢了。这个『周亚夫之风』的评价,说到底还是徐晃『长驱直入』功劳的添头。」
曹睿点了点头:「如今的大魏还有如此善于攻坚的名将吗?」
曹真沉默了片刻。曹真身为大将军,对大魏所有知名的武官的功劳履历都十分熟悉,若是还有这样的名将,肯定不用思考就能说出来。
曹睿看出了这一点,在曹真还未说话的时候补上一句:「朕看曹泰有几分徐晃『长驱直入』的感觉。」
曹真被皇帝在言语上解了围,一时间也是释然般的说道:「曹泰此战确实打得不错。不过徐晃攻坚之时不计士卒性命丶如驱使牛马一般,却不是旁人该学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