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建立强大的工业体系就要有大量的生产,要有生产就要有原材料。
而台岛除了少人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缺,这次俘虏了这么多郑家士卒,李春那边早就眼巴巴的盯着了。
秦浩在府邸一连等了三日,都不见郑芝龙的信使,于是大手一挥,将大量的俘虏都投入到了八子斗煤田。
作为整个台岛资源最富硕之处,几个月前秦浩早就让李春前去开采,记忆中不出意外的话,这座露天煤田可以开采到民国结束,如果这个时代还有民国的话。
几日后,八子斗煤田上空可以看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人群在山间往来快速移动。
任何一个工业体系的建立都不是一首委婉动人的赞美诗,都是付出了极大地代价才建立起来的,而在17世纪,这个代价往往就是无数人的尸骨。
虽然秦浩有“养牛当然不希望牛死”的话语在先。
对于从土人劳工、自由劳工到那些由战俘为主构成的郑家俘虏都是保证营养的足够,一日三餐,大米白饭管够吃,每天收工时还有一小碗酒喝。
但是,庞大的劳工队伍还是以每日十人左右的平均速度,为矿山附近的墓地输送着新人。
原因无他。
劳动强度和劳动量。
根据新挂牌的秦汉商号要求,矿山的劳工按照工种区分的话,主要是掘进、运输、分类等几大类,“物尽其用”是秦浩一直以来给他们灌输的做法,现在也被收入《秦汉商号细要章则》,里面详细的制定了每一个工种每一个人每天的工作量。
负责采掘的,必须掘进几尺几丈,负责运输的,必须将若干煤炭从矿坑里运到选矿场,而负责选矿分类的,则是必须将相应的煤炭挑拣出来,送到堆料场。
然后那些被分类挑选出来的煤炭、煤矸石、铁煤炭等,会被各自需要的工场运走。
但是,大量的人员伤亡,就在这几个环节之中出现。
塌方、冒顶,这类在现代采煤业中都不可避免的事故,在这里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好在八子斗煤田是露天开采,相对而言,还伤亡小一些。
“主公,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手里提着一根篾条的八子斗煤矿的新任总管王九,满脸的尴尬。
方才一个郑家俘虏躲在一个角落里偷懒,被正在高坡上巡视的王九发现,二话不说从坡顶上冲下来,挥动手中的竹篾条便是一顿暴打,将那个郑家俘虏打得满地翻滚,口中哀告不已。
旁边路过的俘虏只是瞟了一下被打的浑身鲜血淋漓,呼喊求饶不止的那个倒霉蛋,却是丝毫不敢停下脚步,背着巨大的竹篓背筐,依次缓慢的向坡上移动着。
打人也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事情,王九放下手里的篾条,喊过几名监工,让他们将那郑家俘虏拖走。
“给他狗日的上点药,回来接着上工!今天的竹签完不成,晚饭就别让他吃!”
竹签,是矿上对工人工作量的俗称,因为这些负责运输的劳工将一筐煤炭从矿坑运到分类厂,分类场的工头和监工们会发给他们一根竹签作为凭据,大抵每天往返若干次就会接到若干根竹签,用竹签来计算工作量。完不成每天规定的竹签数的,便会被处罚。
做完这一切,王九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转过头来赫然发现秦浩为首的一群人,包括他的顶头上司李春,都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静悄悄的看完他处理这名郑家俘虏的过程。
秦浩的眼睛在王九的身上和手里的篾条上停留了片刻,黑幽幽的瞳孔里流转的神情让王九有些浑身发毛,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了。
“严格管理,督促生产进程是对的。”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让在场的人们无不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都知道这位主公对于人很重视,往往在一些大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上出人意料的有些新做法,比如说提出要让劳工有饱饭吃,不但要吃饱还要有一定的油水等等令人腹诽的做法。
但是监工鞭打偷懒的郑家俘虏劳工的事情,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家伙刚来还不老实,免不了一顿皮肉鞭子才能安心干活。
不光是郑家俘虏,那些自己来矿山找活干的土人劳工,也是稍不注意就会躲到一旁去偷懒,然后到了开饭时间便从犄角旮旯里跑出来大吃大喝。
有了秦浩这句话,监工们便底气十足了!
“带路,我到采煤的地方去看看!”
给了王九一颗定心丸,秦浩示意他前面带路,去看看采掘现场。
“主公!采煤的地方岩石乱飞,且炮眼密布,主公万金之躯,切不可以冒险前去啊!”
听闻说秦浩要去采煤现场,从王九到李春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以往煤矿的开采主要还是采用平直加斜井的地下开采方式,工人到深深的巷道下面进行采掘。
但是,如今的采掘方式却起了很大的变化,由地下开采,逐渐变成露天开采。
全境推进,宽台阶缓帮作业的采剥工艺,在火药这个得力助手的帮助下,已经将地下开采方式彻底取代。
但是随之带来的也是火药的大量消耗,不过,一发炮眼炸响,便是一片煤炭被从山岩上崩落。
接着便是那些负责运输的劳工,背着竹篓背筐,冒着烟尘灰土,冲进还在弥漫着硝烟味道的爆破现场,快手快脚的将大大小小的煤炭装进背筐中,转身往分类场而去。
“我不去第一线,只去路上看看可否?”
这么多人的苦苦哀求,秦浩自然不好说驳大家的面子,便是提出折中的方案。
一行人便顺着坡道,蜿蜒而下。
当然,沿途自然是有人命令随行的亲兵和矿山的护矿队将劳工统统的赶到一旁,为主公先让开一条路。
一路走过去,耳边只听得远处一阵阵传来的打眼放炮声,只看见一阵阵腾起的烟尘滚滚,脚下踩着极为喧腾的浮土,呛得人有着忍不住的咳嗽欲望。
开山放炮产生的灰尘,加上往来如蚂蚁搬家一般的俘虏身上的汗味,使得这里充斥着一阵阵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味道。
向远处的山脊望去,草木不生,向下望去,一条条坡道直直的通向远处的矿场,这里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横亘在大地上。
随之王九的引领而去,到了方才刚刚被火药放迸的一处采煤点。
只见一大群劳工手脚并用的在那里忙个不停,几个监工用掩口巾护住口鼻,不停的吆喝着,“注意点,别让上头的石头掉下来砸到你们的狗头!”
人们顾不上作答,只是围在刚炸出来的煤炭堆旁边,只管挑大块的煤炭的往自己背筐里扔。
看看装的差不多了,估量一下自己能够背负的动,便背起背筐沿着人群的方向往坡道上走去。
劳工中按照身份的不同,包头巾也分为三种颜色。
主要是战俘构成的郑家俘虏,头上的头巾是红色的,意思他们比较危险,要特别注意;土人劳工,则是头顶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头巾;而那些自己来打工的自由劳工,则是一律的白色头巾。
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头巾,人们无一例外的将代表着工作量的竹签牢牢的别在头巾里面防止丢失,特别是这群刚来的俘虏,有个别特别傲气的,已经饿了好几顿了,郑芝龙的三弟郑芝虎就在此列。
在巨大的灰尘笼罩下,矿场的人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灰人”,一个个劳工半是赤裸的背着筐从秦浩等人身边掠过,灰蒙蒙的身躯,只在人们的视线里留下一条灰色的身影。
偶尔有人从秦浩跟前经过时,朝他咧嘴笑笑,只有露出来的牙齿隐约还可以看出来是白的。
“回头府邸后拨些款项,在工棚那边建几个冲凉房。让人们下工之后有个地方去洗洗,免得身上太过于污秽了!”
被劳工身上浓烈的汗臭味道熏的有点头晕眼花,秦浩这才意识到,似乎应该给这些劳工有一个洗澡的地方,要不然这种劳动力密集型的企业,清洁卫生不注意的话很容易造成传染病的流行。
草草的将八子斗煤矿看完,秦浩便带着李春等人回到了基隆城。
同尘土蔽天硝烟满眼的采煤现场相比,这里不亚于世外桃源一般。
“主公,郑家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