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浩、佐贺朝一等人的指挥之下,五千大军一日之内攻克福冈城,将这座悬壶头顶、卧榻之侧的一根幕府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
大军还有数千人未曾下船便有如此之大胜,这在历代征伐中也是少见的。
真是大快人心!
不由得北九州守护佐贺朝一写成文书,送与家中直属家臣这一捷报。
报捷归报捷,如何处置善后,却是一件难事。
这福冈城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好,是联系九州和本州的重要通道,更是一处险地,进可攻、退可守。
只要有强势的海军力量,便绝无可能沦陷,这次秦浩也是凭着切断幕府的海上力量,才能一举攻克。
命人将福冈城内草草收拾一番,将遍布于城头上下的尸首检点一番,然后丢进大海喂鱼;基隆以及佐贺阵亡将士则照着条例进行抚恤。
佐贺朝一安顿好了这一切,这才到秦浩的大帐中毕恭毕敬的邀请大殿入城。
不想却被秦浩拒绝了,这倒不是秦浩故意摆脸色,实在是城内刚刚经历过一场肆杀,血肉遍地,气味刺鼻。
于是秦浩带着佐贺朝一四顾逛逛,最终选了岛原一处断崖,眺望着远处血色一片的海面,若不是知道那是鲜血,该是多么一副美景啊。
“朝一守护,今福冈大军已平,我们是不是该进攻犯上作乱的幕府余孽了?”
甫一落座,秦浩的问题便来了,而且还是很自然的将德川幕府认定为叛军。
这个借口还是后水尾使臣的出使,才让秦浩想到的。
相比于出师无名和尊王攘夷,歼灭奸凶,实在是好用的不得了。
“一切听从大殿调遣,下臣谨守!”见识过基隆火炮威力后的佐贺,早就心服口服。
这时候不跟着干,岂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不过好似织田信长也有这么个称号,一想到这里,佐贺朝一心中莫名的兴奋起来。
心中感概:若是能做到信长大人那样,我死而无憾了!
若是知道佐贺朝一的臆想,秦浩绝对会上去给他一个大巴掌。
就凭你,一个四几十岁的老家伙,也敢白日做梦,想要称霸本州,简直可笑。
这次若不是我祝你,恐怕熊本大军你都顶不住,更别提击败幕府大军,拿下福冈城了。
“你好得也是北九州守护了。”秦浩笑眯眯的看着他,“虽然现在只是我封的,还望不要介意。”
“严重了,大殿是何等人物,日后必然登顶之人,我这寒酸之人,能在殿下跟前牵马就心满意足了。”不愧是老人家,本事不足,这吹嘘遛马的技术秦浩是自认不如。
不过谁叫他吹的是自己呢,秦浩也乐在其中。
果然人都喜欢听别人恭维。
“朝一守护,我觉得现在还不是进发本州,一举攻下江户的时候?”
遥遥举杯同佐贺朝一示意了一下,然后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这...”佐贺朝一有些难以开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佐贺朝一心中现在最好的打算,就是随着秦浩北上,杀进江户,把德川家光干掉,到时候就真的是天下大乱。
凭借着基隆军的支持,他的位置才能坐稳。
可现在大殿却要改变主意,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把握不住。
先前说了唯命是从,现在也不好改口,只好硬着头皮:“大殿必有道理,不必说与我知!”
“哈哈哈!”看着佐贺憋屈的样子,秦浩大笑起来。
“朝一守护,莫不是以为本殿下要过河拆桥,只是在九州打一仗,就回基隆过清闲日子里。”
“下臣不敢!”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吗?!”
秦浩突然反转的语气,吓得佐贺朝一手中的银杯“夸啦”一声落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他连忙匍匐下跪求饶道:“大殿,下臣一心忠于大殿,心日月可鉴,若心中有丝毫叛变之心,定叫我佐贺全家死无葬生之地。”
自抵抗德川大军以来,佐贺朝一的全家性命就寄托在秦浩身上了。
胜了则是风光无限,该有的都有,自此也不必担心德川家光对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垂涎;败了就真的一无所有,基隆军还可以后撤,他是真的退无可退。
大殿,说这话是何意?
明明此前两人还是有说有笑。
佐贺朝一脑海里不停翻滚着这些日子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秦浩了。
莫不是之前安排的姑娘少了,想到那晚,府里女子响彻的妖娆之声,佐贺打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还是殿下看上了自己女儿,这也不可能啊,我家那些歪瓜劣枣,大殿怎么可能入得了法眼,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可是除了这些会是什么呢,翻来翻去,他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抬头眯了一眼,佐贺朝一发现,秦浩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一个劲的远眺着福冈城。
“哪里有什么呢?”佐贺小声的嘀咕着,“除了福冈城还是福冈城。”
福冈城?
莫不是殿下看上了福冈城!
一想到福冈城的绝佳位置,佐贺心里已然猜了七八分,于是小声道:“大殿恕罪,下臣岂敢议论殿下之事。”
“只是下臣也有难处?”
“哪里有难处了?算了,反正明日我就会基隆了,也正好如了守护的愿。”
听到此话,佐贺朝一那叫一个头疼啊!
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年轻,手段就耍的如此狠辣,处处刀在我的要害。
你要福冈城就直说呗,至于要拐弯抹角的吗,你要的我还能不给吗。
一想到基隆的开花弹,他就一阵胆寒,那东西可比大殿恐怖多了。
吐槽归吐槽,但是面子里子都还是要的。
“还望大臣恕罪,是下臣失言了!”佐贺充分发挥了一个属下该有的态度。
先承认错误,然后再向领导表达自己的意思。
“大殿,佐贺领足轻甚少,而大军又是开城扩地,这福冈城下臣实在是没有兵力驻守了,还望大殿宽恕。”
“如此啊!”秦浩转过身来,开口道,“你先起来吧。”
“之前也是我说的过了一些,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千金买马骨,秦浩对他这么客气自然是有力有图的。
不过,还好佐贺还是有脑子的,不然就算是跪倒明日,拿不到想要的东西,秦浩是不会放过他的。
“既然如此,这福冈城我就先派兵帮你驻守,若是等到日后兵力充足了,再来找我要吧。”
“下臣领命!”
不过他知道,这城池算是要不回来了。
对此,佐贺朝一也没有太过纠结,日后拿下九州,定要是给基隆军几处军港的,这是钉子,也是安心药。
要是没有,双方都不会安心,这点道理,人老成精的他懂地比谁都多。
“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秦浩拍了拍了佐贺的肩膀,递了一杯茶上去。
“大殿,刚才说大军暂且不必北上?”接过茶,佐贺毕恭毕敬道。
“哦。”秦浩轻轻点了点头,反问道,“不知守护大人,可是知晓缘由?”
“下臣不知,望大殿不吝赐教。”
“说来也简单,这自己后院有个豺狼,这出去打猎,这么放心得了。”
“殿下,说的是岛津家。”
“不是他还能有谁呢,我这里可是要恭喜你这个九州守护了,马上就要名副其实了,日后治理地方可要用心啊。”
闻言,佐贺朝一有些飘飘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见周围自己武士震惊地神情,他才确定。
此刻他恨不得大喊外加狂奔,来宣告心中的兴奋。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乎意料而振奋人心了。
秦浩见佐贺朝一恍然的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九州守护!放着眼前的菩萨不拜,却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
佐贺朝一此时才清醒过来,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侧身跪在秦浩面前。
“还请殿下教我!”
秦浩命人取过一封书信,翻检出几页递给了佐贺朝一。
“这是基隆诸葛大人根据九州的情形计划的治理,一家之言,算是我的美芹之献吧!”
“诸葛大人的主意定然是为我佐贺家谋划万年之计!”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
佐贺朝一向秦浩行了礼表示感谢,这才开始阅读这份治理信函。
想要夺取九州全境,必然是要经过一场大肆杀的,这点九州所有大名、士族都心知肚明。
而在此信中,就是很好的预见了这种情况,最关键的便是信中提到了在战后重建的问题。
诸葛玄很有见地的提出了将扶桑现在的石高制恢复成石高与贯高并行的制度!
扶桑战国时代的大名们计算年贡额度,有两种基本方式——“石高制”和“贯高制”。
前者以粮食为标准,石读作“担”,有多种制式,一石百斤、八十斤的都有,根据朝代的变换而更改。现在明制一石为五十三斤,而扶桑一石则是一百二十斤;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佐贺先锋队如此不要命的原因,给的太多了,要不是不尽力,实在是没脸面拿这比粮食。
后者以货币为标准,只不过现在扶桑造钱的数量极少,工艺很差,目前市场上流通的都是大明的的铜钱。
其中以永乐、宣德、弘治三朝的钱币最为吃香,一是当时大明王朝处于强势时期,含铜量多,二是皇帝在位时间久,期间铸币数量多。
至于崇祯即位后开始造的崇祯通宝,皮厚肉少,含铜量不足其二,民间俗称“跑马钱”,意思就是能跑就跑,完全没有市场,是大明财政紧张情况下的特出产物。
而且这种跑马钱只会越来越多,毕竟崇祯一朝就没富裕的日子。
暂歇不论大明,转过信中继续。
扶桑此时的税收是两种并行制,理当是商品经济较发达的京都近畿地区按照道理应该采取贯高制(因为流通的钱多),而关东地区作为主要的粮食产地,则采取石高制(方便征收米粮),有钱的收钱,有粮的收粮,两种方法并行,想法与可实行性都非常高。
然而别忘了,策略是上面定的,但是执行却是下面干的。
事实上的情况与之正好相反。
当地大名们才没有那样温良谦恭,礼仪和谐,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豢养更多的家臣武士,往往是农民越是缺什么,他们反而越要收什么。
这样他们得到的就会更多。
然而差额征收很快就出现的不满,甚至有大名强制规定农民必须上缴永乐通宝这种质量好的钱币或是当季的全款好稻种做为税收,不然就要缴纳双份。
就算是周扒皮也没这么狠,如此不到两年,就使得农民们不堪重负,纷纷逃亡。
因此贯高制发展了一段时间之后,战国大名们又被迫逐渐转向单一的石高制,即便多有不便,但却能减少贪污。
等到德川家崛起先后统一扶桑,则石高制也就在全国范围内固定下来。后世对于战国大名的领地大小、财政来源,往往用年贡额来推测和计算,一般也都采用石高制。
可是心中诸葛玄的意见却是重新采纳“石高制”和“贯高制”,并行力行。
只是方法有所区别,明文规定,缺少粮食的地方以铜钱作为结交手段,而缺少铜钱的地方则用其他等价物替换,不一定非得用粮食,毕竟缺钱的地方说不定粮食也很贵。
具体的结交分界线,由基隆的农政官上报基隆,最后考察划线。
当然,这只是初步阶段,等到九州土地的肥力上来,就可以实行统一的粮食缴纳。
“诸葛大人果真是天纵之才,如此小法就能解决弊端,真叫在下无比佩服。”看完信后,佐贺朝一不由得称赞。
“好了,日后可以引荐你们认识,要是心中有其他不了解的地方,可以当面请教。”
“多谢殿下大恩,佐贺朝一万死不辞。”
“喝酒,吃菜!”
没有理会佐贺,秦浩夹起一块生鱼片就往嘴里送。
来了扶桑后,秦浩便觉得生鱼片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反而有种淡淡的甜味。
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入乡随俗吧。
当下,众人都不再提议此事,只管饮酒谈些风花雪月喜闻乐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