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广。
尘文简在他眼里不是信手灭世的邪神,恰恰相反,他才是渺小脆弱的一方。
他不受控制地点了下头,华光笼上,他的身形开始缓慢而滞涩地改变。
披风自尘云离肩头滑落,他张开手臂,接住从光芒里坠落的一团小小黑影。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黑猫,虽然尘文简极力想要变得好看一点,却敌不过被他的视线激发的本能,依旧现出了最本真的模样。
前爪扭曲,尾巴残缺,眼皮耷拉着,掩去空洞的双目。
尘云离闭了闭眼,收紧搂住他的手臂。
剧烈的心疼和愤怒来势汹汹,从他心底传递到尘文简的感知里,让他下意识想要断开连接,隔绝这种有“毒”的情绪。
他诞生于人类的欲/望,以他们的贪嗔痴怨为食,且因此壮大,成长为今日模样。
可他赖以为生的,同样是他所厌恶的。
“尘文简,我现在很生气。”
尘云离低头在他耳边说话,柔软的唇瓣蹭过他耳尖,让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你能不能再做一个梦,把我带到梦里?”
尘文简仰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黑洞洞的眼眶可能会吓到他,又立刻低头。
“好。你想要什么样的梦?”
“找到那群伤害你的人,让我把他们打一顿,再造个十八层地狱,将他们丢进去,每一层都走上几万年。”
“……你想替我报仇?”
“替你,替我,也替下面的世界。”
第069章三句话让厌世反派充满希望(三十四)
邪神的梦境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现实。
尘云离闭眼一瞬,再睁开,眼前是一辆疾驰而来的铁轨列车。车头上两盏硕大的灯泡亮着刺目的光,正冲他急促闪动,眼看就要和他来个亲密相拥。
这时,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抓住他用力一拽,他几乎踉跄着退离轨道,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将行车员的叫骂与路人的惊呼也撞出了耳朵。
“哐嚓哐嚓——”
“哧——”
列车喷吐白烟,在蒸汽缭绕中不紧不慢地远去。
尘云离从某人怀中抬起头来,看见的是黄昏湛蓝的天空,云层边沿染上熔金色的余晖,与晚霞相映成景。
云下是高低起伏、鳞次栉比的建筑。建筑之间的道路四通八达、交织缠绕,人与车流行于其间,构筑成热闹的人间光景。
“没事吧?”
搂着尘云离的人一只手压在他脑后,说话时手一松,低头迎上他的视线。
尘云离摇摇头,满眼欣赏地打量他。
不错,还是记忆里那张赏心悦目的脸。
尘文简一身经典款的衬衫长裤,搭配一件驼色大衣,围着茶色围巾,一束乌黑的长发垂在围巾底下,略略蓬松的鬓角衬得他面白如玉。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相貌。”
尘文简伸手描摹尘云离的轮廓,明镜似的双眸映出他端正英俊的面容:“太过好看了,你有不少追求者吧?”
“我是你梦里的人,你觉得我有就有。”
尘云离拨开他的手,回身环顾四周,以前看腻了的城市风景,如今却变得珍贵且虚幻起来。
他的视线越过铁轨,落在对面十分眼熟的站台上。
“记得吗?这是你经常乘坐的那班列车的站台,上班、出行,都是我陪着你。”尘文简主动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穿过人潮,“过了前面这个路口,再往里走一段,就是你租住的公寓——很小的一间屋子,塞满了我们共同的回忆。”
尘云离跟上他的脚步,沿途都是上个世界线看惯了的景象,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倒是不免有些怀念。
“叮铃铃——”
抱着花束的小女孩飞奔而过,风吹动她太阳帽檐上缀着的铃铛发出一串细碎响动。
蓦地,她经过尘云离身边时忽然绊了一下,直直朝地上摔去。尘云离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却在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手掌与她的身体交错而过。
女孩跌倒在地,摔得灰头土脸,却像没事人似的跳起来,抱着花继续往前跑。
前方街道转角走出一名中年女人,她微笑着张开双臂,女孩便叫着“妈妈”,兴冲冲扑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幕太过真实,让尘云离看着自己的手愣了许久。
“这里是我的梦。”尘文简走到他面前,蓝色眼瞳如深邃的海渊,“你希望她们变成现实吗?”
尘云离踏上站台,左右看了看,扯着他的衣角在候车椅上坐下。
“她们变成现实会怎么样?”尘云离随口询问,脑海中忽的电光一闪,揪着他衣服的手指一紧,“醴国废墟里多出的那些伪人……?”
“对,她们会成为你口中的……‘伪人’。”
尘文简扬起唇角,语气中难掩愉悦:“它们是我梦境的副产品,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用这座城市的投影覆盖掉现实中的废墟。”
他蹲在尘云离跟前,眼底满是恶劣的笑意:“如何?你想要吗?”
尘云离静静看了他片刻,板着脸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响声清脆,是个好脑壳。
“别破坏我对这里美好的印象,我对你的感情源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尘文简瞬间收敛表情,低下头去。
他伏在尘云离膝前,抓起尘云离的手放到自己头顶,撒娇的猫似的蹭蹭他掌心。
“你总说你诞生于我的梦境,是我的造物,其实是谎言吧?”尘文简突兀地问。
尘云离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与我相关的一切都是阴暗的、污秽的、不祥的,就像那群真正生于我梦境的伪人,姣好的皮囊之下是腌臜的泥泞,只配被称作怪物。”
尘文简支起上身,用目光认真而仔细地勾勒他的五官、轮廓,然后深深望进他微微瞪大的双眼。
“可你不是这样。”
他的食指指甲突然伸长,如同一片薄而锋锐的刀片,尘云离只感觉侧脸一阵刺痛,紧接着温热的血液从细长的伤口里涌出。
尘文简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唇瓣轻碰那条纤细的口子,将血色洇开。
尘云离僵在原地,木木地感受着温软薄唇碾过伤口,再若无其事地退开。
伤痕愈合,他看了看尘文简嘴唇上或深或浅的血渍,抬手抹掉残存的血液。
“你想表达什么?”
“我自己就是怪物,从没有做过有血有肉的活物。”尘文简蹲坐在他脚边,低头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再抬首仰望他,“所以创造不出真正的人。”
“哐嚓哐嚓——”
列车缓缓驶过,没有在站台前停留。
路人经过,忍不住朝两人投去困惑又惊奇的目光,尘云离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