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询问他跟洛绮芳的感情问题,一心一意只与久别的好友叙旧,连尘文简都难得没对他摆冷脸。
他很拎得清,到最后分别时都没想着给洛绮芳解释什么,或者说两句好话,反倒认认真真给尘云离把了次脉,然后一脸严肃地劝他顾好身体。
尘云离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了,多谢。其实我还以为你不会当我是朋友了,没想到……”
“呵,你拿我当什么了?是非不分的蠢驴?”夙尘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掏出纸笔给他留了张药方,“好好养着,我还想一百年后与你再聚。不管你与他如何,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一百年后啊……
尘云离轻笑着点头:“嗯,一百年后再见。”
夙尘愈摆摆手,如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驾云而去。
尘云离轻吐一口气,转身向安静待在旁边的美丽背景板尘文简伸手。
“走吧,我们去看新的风景。”
“好。”
第102章青简月光(三十一)
山转水绕之间,二十年晃眼而过。
玉蔓江畔繁华依旧,尘云离只短暂来过一次,去的还是最为热闹的寐夜城,跟他之后清静得近乎冷寂的隐居地八竿子打不着,自然生不出什么物是人非的感叹。
沿江水向下游走百余里,人世的万丈浮华逐渐被清幽密林剥离干净,走到耳畔只余风声水声鸟鸣声的河谷谷底,便是夙家后人撰写的话本中提及的尘云离的隐居之所。
“还真跟十九年前的那处蜃境一模一样。”
尘云离在谷中信步游走半晌,抖抖衣袖,用散漫的口吻说问:“文简,你可记得话本子里是如何描写我的住所?我依稀记得好像是个竹篱围成的小院子,具体的记不清了。”
尘文简垂眸思索,片刻后朝前一挥袖,谷内顿时风云动荡,葱郁的竹林清出一片空地,竹竿纵横交错,如捋线织布般垒成一栋结构精巧的两层竹楼,坐落于江畔,有竹叶野花环绕,仿佛是天然生成的篱笆。
“应当是这样。”他说道。
尘云离当然不会怀疑他的记忆力,何况这院子、这竹楼,根本就是照着自己的审美建造,即便与话本中有出入,也是话本的问题,而非现实出错。
他熟练地做下双标论断,扯了扯尘文简的袖子,而后迈步走进庭院。
院内很空,尘云离托着下巴忖了忖,很快做好规划。
“谷内水汽充沛,土壤肥沃,适合种菜。这边挖个水池,引进玉蔓江的活水,再在池边开一块菜圃。”
“水池对面多建两间小屋,一间用来放杂物,另一间做厨房——对了,你会搭灶台吗?”
尘文简点头:“可以会。”
尘云离笑着摇头:“那就是不会了,可以找人来帮忙搭。”
“水池、菜圃、杂物间、厨房……”尘文简嘴上念着,手指微动,空落落的小院里立时多出他设想的一应物事,“还想要什么?”
“菜种子、炊具、家具……要在这里过日子,还需要不少东西。”尘云离踱到引入了江水的圆形水池旁,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过别的不着急,你先弄张床榻出来,我要小憩一会儿。”
尘文简一怔,难得有跟不上他思路的时刻:“床榻?”
这倒也不怪他,他本就在黑海中沉睡了万载,加上过去二十年他与尘云离几乎天天往名山大川里钻,餐风饮露幕天席地皆是常事,上回睡床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如今乍然回归文明社会,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实属正常。
“对,床,或者榻,哪怕只是用几根木片铺成的台子也行。”
尘云离伸了个懒腰,身体舒展抻直,被幽微天光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我真的不想再睡地板了……树上也不要。”
尘文简反应过来,笑眯眯地上前,从背后揽住他瘦窄的腰。
“好。”
少顷,尘文简依照记忆里的样式造了一张宽大的拔步床,穷奢极欲地铺上游历期间偶然买到的鲛绡,然后搂着尘云离滚了上去。
修行者的体魄远超常人,尘云离原本还不觉得多么劳累,可一躺到床上,贴着尘文简温暖的怀抱,骨子里便翻涌上一股酸麻涩痛的疲惫感来。
这些感觉轻微而缠绵,如同细丝般的藤蔓缠绕他的骨骼,扎进他的血肉,似有若无却挥之不去,同浓重的倦懒一起重重吊在他的眼皮上,迫使他合眼。
拔步床置于三楼的窗下,窗户并未关严,透过两指宽的缝隙,可以看见谷外一线灰黛色的天。
阴云朦朦胧胧遮蔽了天空,在谷底洒下沥沥秋雨,带来潮湿的风,风里浮散着微冷的草木香。
尘云离在风雨声中辗转睡去,但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身旁人动了几次,从本来的将他搂进怀里变为拱进他的怀抱,脸窝进他的肩膀,长舒一口气。
这个睡姿能让他们最大程度地贴在一起,亲密无间,浑然一体。
尘云离意识模糊,却仍觉得好笑,在他背上轻拍两下,不及多想,又被勾进了更深的梦境。
……
秋季雨天适合赖床,两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深夜。
寐夜城的夜市灯熄人散,谷底小院的灯火却亮了起来。
尘云离裹着裘衣坐在恒定了保暖术阵法的新榻上,一手拎着十多年前夙尘愈留下的药方,另一手抖开一封新来信,两相对比对比后确认出自一人之手,才专心阅读信件内容。
“信上写了什么?”尘文简端着盛有药汤的托盘进来,琥珀色的液体散发出涩口的苦香,旁边隔着一小碗色泽相类的蜂蜜,“夙家主每年一封的例行问候?”
这十多年来,夙尘愈每年都会给尘云离和洛绮芳去信问好,夙家人脉广,加上尘云离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因此他的信总能顺利送到,时机也拿捏得当,不是年就是节。
可这次这封不同,来信时间不年不节的,内容也比从前多了一些。尘云离看完信,眉头一扬,笑着招手示意尘文简过去。
“怎么了?”尘文简走到他身边坐下,理了理他鬓角的碎发。
尘云离:“尘愈信里说,他夙家有个后辈天赋不俗,就是性子太傲了,修为还没到火候便闹着要外出游历。尘愈一怕他堕了夙家名声,二担心他行差踏错害人害己,所以想让他离家前先到我们身边待两日,给他一点磋磨,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你以为如何?”
“你答应,我自然没有意见。”尘文简把玩他玉白的手指,“不过所谓的磋磨、道理,究竟要如何给?如何教?”
“这虽然是两个词,听上去也像两件事,但在尘愈那里本质却是一样的。”尘云离眯眼一笑,“那就是用绝对的武力让他明白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