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又睡了三个小时。
住院部的走廊一反清晨的寂静,过了医生查房和访客来访的时间,即使一门之隔,也能听见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与各种交谈对话。
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的绮梨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伸手要去拿手机,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抓了个人。
已经忘记自己睡前发生什么的绮梨顺着那只手一路抬看去,恰好对上云雀的视线。
绮梨:???
好像忘记了什么。
放在枕边的手机还在继续震动,她来不及仔细回忆,赶忙撒开手去接电话。
“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她没避着云雀,甚至还用目光看向床头柜那罐果汁。
云雀只当不知,作势就要去拿另一边的矿泉水,被惹急的绮梨伸手就要去拦,手里的电话也啪嗒一下掉在床上,一不小心碰到了免提。
“你那边什么动静?”
冷冽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开,这陌生的烟嗓没有引起云雀过多的表情变化,但他的余光已经瞥向来电显示上的备注——
汤姆。
云雀:?
什么鬼。
“你大清早扰人清梦,我刚睡醒手上没力,不小心砸了手机。你记得赔我一个,我要最新版的,512G内存,你不赔也行,我直接申请报销。”
“嘁。”
琴酒对绮梨的借口颇为嫌弃,也不再和她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你遇袭的事有新的进展。”
“你说什么?”
这下轮到绮梨惊了。
她也不去管云雀究竟开的果汁还是矿泉水,她一把捞过手机,表情困惑又凝重。
“你查到什么了?”
她遇袭是诅咒师们干的,那两个诅咒师背后还站着别的诅咒师,并且那个幕后的诅咒师还牵扯到夏油杰。
这是绮梨本人的结论。
但是现在和咒术界毫无关系、连宿傩手指是真货还是赝品都看不出的琴酒在说什么?
他查到了?
他能查到什么?
绮梨最后一丝睡意也消失不见,她好奇琴酒这回是真的被她给忽悠瘸了,还是诅咒师那群蠢货连向普通人保密都做不到。
琴酒只当绮梨的震惊是因为她对自己遇袭真相的关切。
“怎么,终于精神了吗?”
琴酒对绮梨的反应很满意,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这次的事件也和盘星教有关,是波本调查的结果。”
盘星教这个名字不仅让绮梨一下子坐直身体,也终于引起边上云雀的注意。
他第一时间看向病床上的人,却见她在听见波本的名字时,凝重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这和盘星教又有什么关系?”
“详细细节你自己问他,我只是通知你调查结果。”
琴酒似乎嫌
麻烦,不愿意多说。
这吊人胃口又不愿意给出解释的姿态让西园寺绮梨气得牙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波本那家伙不对付,我去问他和跟人工智障对话的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不说她愿不愿意去找波本,波本那家伙会不会说还是个问题。
“没人让你和他搞好关系。”
琴酒自己也看不惯波本那秘密主义的作风,也没指望绮梨和波本能有多亲密。
“你和他怎么不对付是你们的事,别妨碍任务。”
“什么任务?”
绮梨瞪圆双眼,朝着手机急急控诉。
“不是,你大清早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和波本出任务?你还是我搭档吗?趁着我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你就这么把我卖给波本那个黑心眼的?”
云雀在边上听着,始终没什么反应。
直到西园寺绮梨后来气得直咳嗽,他这才有了动作。
他放下矿泉水,轻轻拍着她后背。
绮梨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神不断朝床头柜上的果汁瞟去,满心满眼都是暗示。
云雀看得好笑,还是如她所愿,转而去取绮梨心心念念的白桃果汁。
心愿达成的绮梨眼睛一亮,咳嗽顿时好了大半,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她一开始的目的。
“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琴酒只听见电话那头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也懒得去问发生了什么,免得迎来西园寺绮梨又一阵胡搅蛮缠。
“这个调动安排在你出院之后,而且也只是让你们两个负责盘星教的事宜。”
“我不管,你这就是把我给卖了。”
绮梨才不管。
她和波本气场不合,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喜欢对方。
这几年发生的林林总总,已经发展到了让她和波本共处一室都觉得空气被污染、恨不得各自戴上放防毒面罩。
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
现在上面居然让她和波本搭档。
绮梨恨不得立刻就在组织里到处散布“赤井秀一被波本阴了,其实波本才是FBI”的谣言。
即使被实锤的赤井秀一回不来,她也得让波本褪层皮。
绮梨咬牙切齿:“这调令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前。”
琴酒语气没太大变化。
可边上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的云雀却听出对方语气中的细微情绪。
虽然没有明言,但这个男人似乎在暗示“我刚得到消息就来通知你”一样。
让人感到不爽。
云雀慢条斯理地拧着果汁瓶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绮梨。
琴酒的潜台词过于明显,可惜当事人西园寺绮梨沉浸在“老子不想和波本搭档”的抵触中。
这番回答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温言软语的好话,反倒迎来绮梨更加强烈的回应。
“说是等我出院,你信不信波本那老阴比今天就会跑到我病房来抓人?琴酒前辈,好歹我们还同生共死过,你就真的忍心让我被波本折磨?”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
云雀无声露出一个冷笑。
反手将刚拧开的瓶盖又拧回去。
一直在等投喂的绮梨看见云雀这小动作瞪圆了眼睛。
如果不是电话还没挂断,她的控诉对象现在就要变成云雀恭弥。
绮梨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雀,沉默的琴酒反倒被她忽视。
病房内一时静得很,就在绮梨快要忘记琴酒的存在,伸手去夺果汁时,那独特的烟嗓又再度响起,打断她虎口拔牙的举动。
“我再说一次,你和波本的行动会在你出院之后,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琴酒顿了顿,几乎踩着绮梨要炸毛的节点说道:“但是那位大人没有命令你什么时候出院。”
绮梨:???
琴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位大人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绮梨有些难以置信,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手机瞪穿。
可惜琴酒瞧不见这一幕,她又只能眼巴巴地去望云雀,希望他能证明她的听觉和理解能力都没问题。
然而云雀压根就不理她。
连个眼神都没有。
绮梨只好气鼓鼓地看手机。
“琴酒你……”
琴酒和西园寺绮梨相处多年,对她也算有所了解。
眼下绮梨才刚开了个头,琴酒二话没说里了抢先挂断电话,只留下骤然暗去的屏幕,映出绮梨虚弱苍白的面容上,颇为滑稽古怪的表情。
这下好了,琴酒什么反应都没了。
绮梨估摸着就算自己拨回去,对方也不会接。
她只能再度扭头去看云雀,向在场另一个人确认自己的想法。
“他说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知道。”
云雀语气淡淡,对琴酒的暗示并不感兴趣,也不愿和绮梨讨论这个人。
他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个波本是什么情况。”
“我和他关系不好,差不多就像你和那个谁一样。”
绮梨苦着脸。
也不知道是因为提到波本,还是喝不到果汁。
不过她的比喻很到位,瞬间让云雀明白她与波本是有多不对付。
“也不知道琴酒有没有把我所在的医院告诉波本。”
绮梨嘀咕,转念一想又摇摇头。
“波本那家伙人不怎么样,本事还是可以的。那不是完了,那家伙怕不是过一会儿就要寻过来了。”
绮梨抬头看云雀。
那家伙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样子。
云雀略略抬眸,对上她着急忙慌的目光,显得一派淡定。
“你倒是确定他会找过来。”
“那家伙是个黑心眼的,我和他
又有点仇……这么说吧,要是我那晚被人捅到视频落到他手里,他能每天当下饭菜。我这次住院,他有正当理由来看我笑话,怎么可能不过来。”
这个描述让云雀有些不愉快。
“我去解决。”
见云雀起身就要走,绮梨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别别,那家伙现在死了,组织非得怀疑到我头上。再说那家伙留着也挺好,他收集情报和老鼠打洞似的,没准还能查到点别的线索。”
西园寺绮梨去组织那么多年,尽学了些稀奇古怪的比喻。
“你和他怎么结仇的?”
绮梨叹气:“原本只是性格不对付,直到前两年,他觉得我和莱伊联手弄死了他基友。”
这一句里带着太多人,但云雀居然还真的听懂了。
甚至还知道当事人是谁。
他语气笃定:“就是你藏在横滨的那个。”
“就是他,他是公安的卧底。后来我和十瑚确认过,那人还是她警校时期的前辈。”
那个房子都是云雀为她准备的,绮梨一开始就没打算瞒过对方。
只是奇怪苏格兰都在那里藏了那么久,云雀直至今日却一次都没提起过,似乎压根不在乎。
云雀对于公安身份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又问:“莱伊?”
“这次和我交易的FBI,你几年前见过他,就是想在机场狙你的那个,那次其实是他们三个共同行动,波本那家伙上飞机装的假炸.弹。”
提起赤井秀一,绮梨又想到那天的消息。
再看看面前不肯给她喝果汁的云雀,绮梨忽然就不爽了。
“说起来你回来居然不通知我!我居然还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
其实绮梨也说不出她更气云雀没通知她,还是这事是从赤井秀一口中知道的。
但如果赤井秀一没有提前透露,她一觉醒来看见云雀恭弥就在自己床边,恐怕心中也只有欢喜。
所以还是赤井秀一的错。
绮梨气鼓鼓的模样落在云雀眼中。
今天绮梨一睁眼,看见他时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时,云雀就已经猜到她会有这么一闹。
只是早来和晚到的区别。
意料之中的事。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软话,闻言也只是将一开始就准备好要哄人的果汁重新拧开、递给眼巴巴望了许久的绮梨。
“海外的事已经全部处理完毕,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会离开。”
他那天去意大利,就是找沢田纲吉说这些的。
“沢田纲吉肯这么轻易放过你?”
绮梨手捧果汁,小口小口抿着:“意大利那边最近有那么清闲吗?”
绮梨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关注意大利那边的消息,却知道沢田纲吉最近这两年越来越难对付,全然不见学生时期的天真。
也变成了个黑心眼的。
“不用管他。”
他答得漫不经心,似乎没有将沢田纲吉那边的所有反应放在心上。
看表情就知道,云雀对如今越发向他家庭教师靠近的沢田纲吉也并无太多忌惮,依旧还保持着当年的态度。
“出院后搬回家住,接下来都交给我。”
绮梨知道云雀是想盯着她养病。
但她还是摇摇头:“不要,我和波本的事还没有搞清,我可不想让你也牵连进去。”
波本那家伙奸猾得很,万一知道她和云雀的事,谁知道会不会借题发挥。
绮梨不想让云雀为她处理这些事情。
“留在东京随时都会人要杀你。”
云雀面无表情地道出自己得到的情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身后的病房门,旋即又回到绮梨的身上。
“或许就是你身边的人,你身边的那个小鬼,你有好好查过他待在你身边的目的吗。”
绮梨正要说东京想杀我的人多得是,就听见云雀的后半句话。
这几乎可以说是明示的话语,让她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云雀说明。
她思索着这事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却听见门口传来“笃笃”几声动静。
——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