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过年时要燃放爆竹,点亮灯笼,火烛多了就容易引发火灾,留个人的确更让人放心。当年袁家的那场大火,仿佛烤热了句容县每个人的眼眶,自那之后人人小心,家家留意,火灾的发生的确减轻了不少。
盛南锦知道陈六儿媳妇性子耿直,也没有坚持,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儿我让彩笺把饭菜给你送回来吃。”
出了澄碧堂的门,远处传来喜气的鞭炮声。
彩笺发自肺腑地道,“外头可真热闹呀。”
盛南锦道,“毕竟是过年啊,忙碌了一整年,就等着这一天呢,自然要热热闹闹地过。不知道今年十五县里会不会举办灯会,要是有,就让肖管事带你们出去逛逛。”
彩笺大喜,“真的吗?那我哥哥能去吗?”
盛南锦道,“他想去就去呗,正好帮着经管你们,免得被拍花先生给掳了去。”
彩笺被吓了一跳,“大小姐,外头真有拍花先生吗?”
盛南锦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大人们说有应该就有吧。”
几个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到了窦姨娘的院门口,刚好与应邀而来的邹姨娘遇上。
接到窦姨娘的邀请,邹姨娘原本是不想来的,也压根不想和窦姨娘这种人搅和到一起。如今她在盛家过得平平静静的正好,任凭窦姨娘和卫姨娘斗得再凶,只要盛时宠爱她,那就高枕无忧,什么也不用管。两边她都不讨好,也都不得罪,最好她们斗个两败俱伤,她还能趁机占点便宜呢。
不过听说盛南锦也会来后,她还是改变了主意。
反正只是吃顿饭,正好让她看看窦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盛南锦真站到了她这边,那么内宅的平衡终究会被打破,她提前了解情况,总能避免一些麻烦。
因是新年,邹姨娘穿了件粉色红的小袄,面容娇媚,柔声笑道,“可巧了,和大小姐遇上了。先前还念叨着要去给您拜个年,就怕您那边事儿多不得空。”
真心拜年还怕别人事多?
盛南锦客气地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大家都在内宅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拜哪门子的年?何况您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没有让您去给我拜年的道理,这不是让我不安生吗?”
两人一进院子,听到消息的窦姨娘便快步迎了出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了。”她一脸喜气,穿了件枣红色的长袄配一条浅米色的马面裙,再配上一头的珠钗首饰,看着就贵气十足。
邹姨娘的目光在她满头的首饰上停了停。
盛南锦忍不住道,“姨娘从哪儿学的这些世俗话?听着就像那饭庄的大掌柜似的。”
邹姨娘在一旁捂了嘴偷笑。
窦姨娘道,“这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气氛,世俗的话自然也的说起来。我跟你们说,今天到了这儿,谁也不许端着架着,该吃吃,该喝喝,反正一年就这一天,就算真放纵了,谁还能说咱们不成?哪怕喝倒了,也有地方给你们休息睡觉。”
说完便亲亲热热地拉着两人往屋内走。
包姨娘也走出来帮着迎客。
盛南锦与她打了声招呼,“姨娘来得好早。”
不等包姨娘开口,窦姨娘便抢着道,“她是个闲不住的,左右没什么事儿,正好早些来帮我的忙。”
盛南锦道,“早知道我们也早些来好了,像这样踩着点儿来吃饭,让人好生过意不去。”
包姨娘道,“我粗手笨脚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帮着端端盘子罢了。”
窦姨娘则挽着盛南锦的胳膊,一脸亲热地道,“家里这么多人,哪就用得着你干了?快坐着去,咱们一会儿就开饭。”
邹姨娘没有空着手,还带了些东西。
窦姨娘虽然不稀罕,但这份人情却是要记下的,笑呵呵地道,“多谢多谢,我正愁没有好茶叶招待人呢。”吩咐下人收了东西后,又让小姐去叫盛南绒和盛南缎过来,“大小姐和邹姨娘都到了,让她们赶紧出来拜年。”
两个小姑娘很快便走了出来,每个人都穿了新衣,脖子上还戴着金项圈,举止有礼地向众人问候。
邹姨娘和包姨娘都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
窦姨娘道,“哎哟,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这么多的礼数?”
但邹姨娘和包姨娘坚持要给,窦姨娘便示意两个女儿接下。
盛南锦和她们是平辈,红包自然是不用给的,冲两人招了招手,让她们坐到了自己身边来。
盛南绒找到机会小声问道,“长姐,我们初七真要跟你去茶会吗?”
盛南锦点了点头,“怎么,你不想去?”
盛南绒马上道,“不……不是,就是有点儿担心。何况我要是敢说不去,我妈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真是可爱!
盛南绒微微一笑,“放心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场面,咱们过去坐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只当陪我,什么也不用怕。”
盛南绒乖巧地应了下来。
喝了半杯茶,说了一会儿话,有婆子进来请示道,“姨娘,午饭准备好了。”
窦姨娘立刻起身道,“走走走,咱们去厅里吃饭。”
这一桌饭菜准备得十分用心,有鱼有虾,有肉有汤,整整二十六道,层层叠叠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盛南锦也被眼前的阵仗给惊住了,“怎么准备了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窦姨娘笑着道,“就要吃不完才好,这叫年年有余,老人们都有这个讲究。”
盛南锦尴尬地道,“还有这个说法,我真是不知道。”
窦姨娘拉着她入座,“大小姐年轻,不知道也不奇怪。其实这些老礼我也懂得不多,还是早先的宋姨娘告诉我的……”
宋姨娘便是盛南绫的生母,因为早逝,家里人很少提到她。如邹姨娘这种进门晚的,更是只知道这么个人,对她并不十分了解。
邹姨娘好奇地问道,“你还见过宋姨娘?”
窦姨娘道,“我们前后脚进门,当然见过了。她那个人性情温和,很少说话,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可惜啊……好人不长寿,早早地就走了。”
说到这里,她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盛南锦却猛然走了神。
那个模糊的身影在脑袋中不断回荡,让原本愈合的伤口仿佛都撕裂开了一般。
窦姨娘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大过年的,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儿。来来来,大家都提筷,尝尝这饭菜合不合胃口。”又对盛南锦道,“大小姐,今天是过年,你们小姐妹也喝点儿酒,我特意让人去准备了梨花白,这酒度数低,喝起来跟水没什么两样,正适合小姑娘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