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水性

窦姨娘心有余悸地道，“我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好，赶紧吩咐人来救，幸好守园的婆子里有两个略懂水性，七手八脚地将大小姐和二小姐给救了上来。可怜二小姐当时就没了气息，大小姐却好歹给救回来了，吐了好大一摊水……”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即便是窦姨娘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神色也难免晦暗了下来。

盛时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卫姨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窦姨娘赶紧抢着道，“我当时又急又怕，也没了主意。一面让人去通知老爷，一面让人去请大夫，还要将两位小姐送回到住处，一切都吩咐妥当了卫姨娘才过来。”

卫姨娘被抢了话，不悦地瞪了窦姨娘一眼，轻声道，“当日我在灶上多耽搁了一会儿，听说消息赶到后花园的时候，两位小姐都已经回了住处。得知二小姐已经没了气息，我瞬间就立不起来了，栽倒在旁边缓了半晌。二小姐虽然不是我生的，可就算小猫小狗养了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她年纪轻轻，甚至没有成家立业，我能不伤心吗？”

后来的事，盛时就都知道了。

当天盛家的确乱成了一团。

盛时心情复杂地看着盛南锦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盛南锦心平气和地道，“按理父亲已经问过了的事，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该多嘴质疑。可父亲也知道，因为这件事，不少家里的人都觉得二小姐是因我而死，偏偏逝者为大，我也不好出面解释，哪怕被误解了什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正好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话说清楚，否则背负一条人命，女儿终究活得难以心安。未来人生还长，您也不希望我一直负重前行吧？”

其实盛时的意思是点到为止，并不想继续深挖下去的。他也看出来了，整件事看似稀松平常，但内里的古怪之处太多，真要追查下去，只怕会撬动整个内宅，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此家无宁日，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但盛南锦的话也不无道理。

任谁都不希望背负这样的骂名生活一辈子……

何况就算他拒绝，盛南锦会就此停手吧？万一她背地里自己闹腾起来，折腾出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就更糟糕了。

盛时陷入了两难。

盛南锦见状便轻声道，“何况父亲可能还不知道，自从阿绫去世后，我便经常梦到她。梦里她哭着向我诉苦，说她死得冤屈，心中怨恨至极，求我无论如何要帮她查出真相。可我一个内宅女子，哪有这种本事？为了让她安心，我也只能多为她点几盏长明灯，为她多抄些经文，盼望她能释然这一切，重新轮回投胎，不要纠结于过往。不过眼下看来，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她心中的怨气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盛时听着心里咯噔一下。

再联想到自从盛南锦落水之后，一直为盛南绫做各种各样的事，他起先还觉得奇怪，这会儿算是全明白了。

原来是盛南绫托梦。

想到近日家里闹鬼的传闻越演越烈，即便是盛时这种读过圣贤书，不信鬼怪乱神之说的人，心里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犯嘀咕。

尤其刚刚马道士斩钉截铁，说得异常坚定。

任谁听了，只怕都难以做到不动如山。盛时默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就问吧。”

有他开了这个口，盛南锦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直接向窦姨娘问道，“出事之后可查问过守后花园的婆子，为何当日无人值守当差？人都去了哪里？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吩咐？”

窦姨娘知道好戏才刚刚上场，连忙振作了精神道，“大小姐可能不知道，虽说老爷将内宅的事务交给了我和卫姨娘一起督办，不过我才干有限，又有两个不省心的女儿要照顾，因此并不怎么插手管家的事，这些事都由卫姨娘来处置，我是没理由过问的。”

她将自己从整件事里撇清关系。

盛南锦微微一笑，又向卫姨娘道，“姨娘怎么说？”

卫姨娘淡淡地道，“后来的确审问过，几个婆子是家中的老人，油滑惯了。趁着四下无人，天气又燥热，居然聚在一起打牌吃酒，因此无人当值。后来禀了老爷，看在她们上了年纪的份上，全都撵出家去，自此也就没了音信。”她说到这里，故意挑衅地瞥了盛南锦一眼，“大小姐如此聪慧，回到家这么久，难道没有打听过吗？”

盛南锦道，“怎么会不打听呢？非但如此，我还让甘兴在外头寻找过这些人的踪迹，可惜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根本追查不到任何线索。”

她老实承认，没有丝毫隐瞒。

那是自然！既然敢做，就要做得干净。

卫姨娘镇定自若地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难为了大小姐的一番心思。”

盛南锦看着她的脸色，再想到她行刑事手段，就知道这些人多半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故意道，“姨娘回头要是得了消息，不妨转告我一声吧。”

卫姨娘道，“这是自然，家里的事儿，哪桩哪件能瞒过您的眼睛？”

这是在讥讽她管得太宽了吗？

盛南锦并不理会，而是向荷华道，“如此说来，大小姐和二小姐落水的时候，身边竟然只有荷华一个人服侍着。这就奇怪了，当时你为何不找人施救，而就在一旁看着呢？”

荷华见卫姨娘一言一行冷静自持，渐渐地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没有先前的紧张和不安，有了些主意和精神。

当时又没有第四人在场，其中一人又已经死掉了，还不是她怎么说就怎么是？

荷华镇定地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已经完全吓傻了，不过我的的确确是喊了人的，却没有人应答，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她自认为答得天衣无缝。

盛南锦笑着道，“是吗？你不是也会划水吗？而且水性很好，为何你没有下水救人呢？”

荷华仿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傻了。她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是埋葬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天底下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呢？

盛南锦面向盛时，缓缓道，“父亲可能不了解，这个荷华卖进府前原是长江边摆渡船家的女儿，因自小长在江边，四五岁就熟识水性，潜入水下摸鱼抓虾也不在话下。后来有一年长江突然涨水，她父母兄弟全被大水冲走，只留下了她一个被人牙子捡到，几经辗转卖到了盛家，做了二小姐身边的丫鬟。”

盛时哪里知道这些，一时也有些发懵。

窦姨娘更是声音尖锐地道，“既然荷华会水，她怎么没有下去救人？哪怕我到了，她也只在水塘边哭嚎叫嚷，那样子分明是个不懂水性的。”

荷华却脸色发白，一脸惊恐地看着盛南锦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我会水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家里除了二小姐，根本没人知道！”

几年前夏天太热，荷华曾挑唆盛南绫去水塘里游水，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水性很好，一定能保证她的安全。不过盛南绫不愿多事，便没有答应，但这件事却记在了心上。

荷华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便是当日的盛南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