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妈妈帮着出主意,“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平日里看着也是个聪明人,这会儿撞尸游魂似的,眼睛里只盯着咱们家,什么也不顾了。家里的大少奶奶正怀着身子,但凡是个懂些规矩的人,也不该这个时候往人家里跑,万一有个冲撞,她能负得起责任吗?”
赵氏却灵机一动,“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回头就说家里避讳这些,轻易不走动了,正好关了大门,不给她上门的机会。”
邱妈妈道,“就怕她是个脸皮厚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可怎么办?”
赵氏道,“她若是要脸,那大家自然都好好的。她若是连这些都不在乎了,我又何必为了这种人而为难?大家敞开窗户说亮话,也顾不上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
邱妈妈道,“是啊,反正咱们也要搬走了,与这种人做邻居,实在是烦心。”
赵氏不愿再说,等到第二天便带着盛南锦出了门。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了崇敬门。
和惠家所在的小巷相比,这里街道宽敞,路边还种着垂柳和杨树,家家的大门前都立着威武的石狮子。
盛南锦一眼便相中了,悄声道,“这地界倒是不错。”
赵氏笑着道,“那是自然,这可是难得的好地方,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马车在季家的侧门前停下,赵氏先行下了车,只见已经有不少丫鬟仆妇守在这里。一见到来人,都笑着迎了上来,“惠太太,可把您给等来了。”
赵氏有些受宠若惊,“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辛苦候着?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该早点儿出门的。”
一个白白胖胖的妇人笑眯眯地道,“瞧您说的,您什么时候来,我们总是欢迎的。”
说话间,盛南锦也在赵氏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她今日穿着一件茶色绣了月季花的百褶裙,搭了件偶青色的上衫,整个人清爽瑰丽,让人眼前一亮。
季家的丫鬟仆妇俱是一愣。
那白白胖胖的妇人便急着道,“惠太太和大小姐快往院子里走,我们家太太早就下了吩咐,你们一来就赶紧请进去,不可有一丝怠慢。”
赵氏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见状客气地道,“有劳了。”
“不敢当。”那妇人在前领着路,没走多远便撞见了快步赶来的徐妈妈。
她一脸笑意上前行礼,“惠太太,路上还顺当吧?”
赵氏点了点头,“一切都好,辛苦费心惦记了。”
徐妈妈的目光落在了盛南锦的身上,神色间满是惊艳,“大小姐这身衣服可真出彩,远远看过去,好像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似的。”
盛南锦微微一笑,“您也太会夸奖人了。幸亏我是个定力好的,要不然这会儿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徐妈妈对盛南锦很有好感,热情地将她们请进了内院。
季家的院子明亮宽敞,古朴精致,而且书香气很浓,院子里还种了不少竹子。
北方竹子长势缓慢,很多品种都熬不过寒冬。
徐妈妈见状便解释道,“我们家太太喜欢画竹,这是我们老爷从别处移植来的。”
盛南锦目光如炬,看出竹林的区别,轻声道,“好像还不是一个地方产的竹子。东边的竹子像是江浙一带的,西边则像是川蜀一带的。”
徐妈妈惊讶地道,“大小姐好眼力,这片竹林是从七八个地方一点点移植来的,费了不少的工夫,我们家太太十分爱惜,一直是亲力亲为地打理,旁人想要插手都不行。”
因为季二太太喜欢画竹,季二老爷就能挖空心思地为她搜罗来各地的竹子,相比起名竹的贵重,季二老爷的这份心意显然更加宝贵。
这说明季二老爷和季二太太的感情非常好。
似乎季家的男人都很爱重妻子。
盛南锦道,“这么宝贝的东西,换作是谁都舍不得假借于他人之手。”
徐妈妈暗暗点头,将人送到内院的花厅里。
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如兰的女子闻声缓缓从厅堂内走了出来。
徐妈妈赶紧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家二太太。”
赵氏带着盛南锦快步走上前,与季二太太寒暄起来。
季二太太不如盛南锦想象中那般漂亮,但气质高雅,人淡如菊,虽有不好亲近的感觉,却又不会反感,反而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季二太太斯文地道,“前些日子接到家嫂的来信,说是同乡盛家的大小姐来了京城,让我务必照应几分,我便冒昧下了帖子,也不知坏了你们的行程没有。若是因我添了麻烦,那可真是罪过了。”
一番话说得很有深意。
既说明了自己请盛南锦的原因,又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赵氏笑着道,“瞧您说的。按辈分,您是她的长辈,她路过京城,无论如何都该过来给您请安问候才对,就算您不下帖子,她也是要来的。”
季二太太看了盛南锦一眼,眼见着小姑娘规规矩矩地站在赵氏身后,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季二太太道,“咱们屋内说话。”
盛南锦跟着赵氏进了花厅。
屋内除了桌椅书案和几排摆满了书的书架之外,也只有桌案上摆了插着茶花的窑瓶。
季二太太请了两人入座,又吩咐徐妈妈去沏茶。
赵氏从前从未与她打过交道,也不知她的性情,一时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季二太太道,“早就听说惠大人进京,咱们是同乡,原该来往密切一些才对。不过我们家老爷说,虽是同乡,但既然一朝为官,就该保持些距离才好。圣上年轻,最忌讳底下的臣子结党营私,这样避一避嫌,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因此一直没有下帖子攀亲,倒不是有意疏远。”
赵氏道,“是啊,我们家老爷也说过同样的话。”
季二太太见赵氏大方磊落,并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心里便多了几分好感,等徐妈妈送来了茶,她便道,“这是铁观音,我在里头加了一些茉莉花,你们试试喝不喝得惯。”
赵氏喝了一小口,“还是您会享受,这茶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又不会淹没茶叶本身,甘之如饴,似有如无,恰到好处。”
季二太太看向盛南锦,“你觉得呢?”
盛南锦道,“我还是喜欢清淡一些的茶,铁观音太浓了,我喝不大习惯。”
赵氏一愣。
季二太太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到别人家里做客,哪有这样直白表露心意的?
赵氏刚要开口,季二太太便笑着道,“是吗?那你喜欢喝什么茶,我让人沏了毛尖来好不好?”
那口气竟像是在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