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士开是录尚书事,按理应该参与尚书省大小事务,凡有诏令,皆应由和士开过目,方可发出。
冯子琮此前虽然一直阿谀奉承和士开,但他之前任吏部尚书,此次又升任尚书右仆射,名分仅次于和士开,他本身又是胡太后的妹夫。此时难免不会意得志满,擅自弄权。
刘辟强的办法很简单。教唆宫中传递文书的小吏,凡有中书省拟定发出官员升迁罢黜的诏令,直送冯子琮批阅,等命令已经执行下去,再抄送和士开,打一个时间差。
倘若和士开问起,就说是冯子琮的意思。
和士开平日与高纬嬉戏无度,游乐宴饮,此中细节肯定不会过问,只会认为是冯子琮擅自弄权,不把他这个录尚书事放在眼里,必然会厌恶冯子琮。
目前尚书省的决策权力,主要还是看这二人。
尚书令虽然是徐之才,但他已经快八十岁了,而且一向顺从和士开。
当年徐之才是高湛的私人医生,和士开不喜欢徐之才,将其贬为地方官。结果高湛发病的时候徐之才不在,等徐之才赶回来,皇宫已经开始穿孝服唱挽歌,大伙都围桌子喝稀饭了。
而今徐之才也不忌恨和士开,反而平时巴结讨好和士开陆令萱等人,和士开与他年轻的妻子通奸他也不在意,碰见了直接说:“不要打扰了少年人嬉戏”。
老乌龟只想当乌龟,绿帽什么的,小事啦。可见徐之才基本是养老等死的,不会过多干涉尚书台内部事务。
徐之才,赵彦深等人,是汉人士族,根本不受高纬信任。能在权力中心跟恩幸们斗一斗的,其实没多少人可以选择。
王子宜一听,觉得这事儿不妨一试,等二人的矛盾闹大了再探听一下口风,差不多就拉冯子琮入伙。
最好再加上一把火,王子宜作为御史台副官,他决定加大力度多弹劾几名官员,把油水重的位置空出来,让和士开跟冯子琮在官员任命的事情上多打一点擂台,两人好生斗一斗!
事情议定,二人行礼拜别了高俨。
二人走后,高俨也思索良久。
在高俨看来,要干死和士开应该问题不大,但是要全身而退,乃至要篡位就有点难了。
篡位最大的难处是,他年纪有点小了,但是这一切事情,等不到他成年了。
这时候的他虽然地位尊崇,一呼百应,甚至身体里有了一个成熟的灵魂。但这具身体今年才十四岁。
面容遗传了高家的优良基因,却仍旧稚气未脱。身高也还有得长,现在的个头甚至还不如服侍他的几个侍女。
现在的大齐,北有突厥,西有伪周,南有岛夷(陈朝)。
国势危急,应立长君,谁又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未成年的小孩身上?
即使成功,谁又不想架空国君,大权独揽?
前路坎坷,如履薄冰!又该如何收服众人,树立威信?
夺权,集权,掌权,每一步都不容易。
......
管他的,老子都穿越过来了,就不能先享受享受嘛。
高俨将繁杂之事抛诸脑后,唤来侍女,金珠金珠,本王要沐浴啦!
北宫的浴池还是是比较豪华的。
浴室分前后两个房间,后面的房间用来烧水,前面的房间用作浴池,浴池由汉白玉垒砌而成,深约一尺,四周又高出地面一尺。
前后做沟渠状,后方通往烧水房,洗浴之时,有人把热水不断在一边沟渠中加入,溢出来的水从另外一端流出,随便洗多久水也不会凉。
高俨来到浴池,此处已经水汽氤氲,水中被加入了不少香草中药,如竹叶槐枝等。
金珠白玉按例要上前服侍高俨,二位少女除去衣物,款款进入池中......
......
次日清晨。
北宫门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王府长史高舍洛指挥人群,排列布阵。
高舍洛曾经是神武帝高欢的家奴,后来又跟了高湛。
高俨出生后,高湛就派高舍洛保护高俨,后来高俨封王,高舍洛自然成为王府长史,还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
当然,开府这个东西在现在并不稀罕,到了高纬当皇帝,异姓封王的上百人,开府有一千多人,连高纬的爱马,斗鸡也是开府,有个典故叫“齐鸡开府”。说的就是现在情形。
现在的高俨,虽然被“请”出皇宫,但还是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甚至还挂着司徒、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等名头。
此次进宫,京畿中的步兵骑士,领军的属官僚吏,中丞的仪仗,司徒的车驾礼仪,无不全部备齐。
裹着青色头巾的是高俨的贴身近侍,他们由王府库直都督冯永洛带领,他们围在四周,护卫着高俨的车舆。
冯永洛的父亲曾经是六镇旧部,后来被高欢派去跟随高湛做侍卫,高湛登基后也一飞冲天,曾任禁军将领。
如今冯永洛也被高湛派到高俨身边护卫,已经有数年了。
琅琊王的车驾已经备好。高俨今日要进宫拜见皇帝与太后。
驼马成群,旌旗招展。高俨的车驾自北宫而出,一路向南,浩浩荡荡往皇宫去了。
高俨坐在华贵的车舆中,随侍的是熟悉宫廷的白玉和胡人侍女素宥连。
在路上,高俨嫌弃整个队伍有点太招摇了,一路吹吹打打,筚篥齐鸣,鼓声震天,给他的感觉像是在出殡。
他对白玉问道:“咱们的车驾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白玉有些纳闷,你小高王出行不一直是这样的么。
“回殿下,此次入宫,撤去中丞仪仗,车驾礼仪之类的,若仅以亲王礼制,也是可以的。”
“这一路吹吹打打的,是不是有些扰民了?”
“那可不行,这是为了让外人回避的,按礼法,外人见殿下车驾,应该回避千步之外,牛卸缰绳,车辕置地,待殿下通过之后方可以行动,如若不然,当以赤色大棒责之。”
高俨打开帘子往外看去,果然,一路上确实不见其他行人。
从北宫过邺北城一路绕到皇宫殿前门止车门,路上店铺关门小贩收摊,各色行人都躲得远远的。
不少来不及躲避的人藏在街巷中。
此时,邺北城的一个巷子,里面藏了不少人,他们匍匐在地,不敢直视高俨的车驾。
御史中丞的仪仗这几年大家经常碰见,听说曾经有皇帝身边显贵的宦官冲撞御史中丞车驾,被红色大棒打得马惊人坠。
突然,人群之中,一个衣衫褴褛,面容肮脏的小乞丐忍不住抬头看了那华贵的车舆一眼。
小乞丐的目光正好对上了打开帘子张望的高俨。
小乞丐一看车中贵人也看向了他,他惊慌失措,马上低下了头。
小乞丐心中五味杂陈,他担心惊扰了贵人,被从人群中拖出来打死。
又看见车中人竟然也不过十三四岁,与他年龄一般大小,却又那么的贵不可言。
下一剩饭要去从哪里讨要?今晚会不会下雨?去哪里再去偷一些干草御寒?小乞丐心中愤懑又惊恐。
最后,他勇敢的抬头又望向了车舆,车中贵人并未拿他治罪。
高俨其实只是往巷子里扫了一眼,他已经合上帘子,车驾没有停留,继续往皇宫行驶,声音渐渐远去。
人们起身从巷子中走出,邺北城又重新恢复了生气。
“下次出行,车驾从简吧,京畿护卫,中丞仪仗,这些吹吹打打,一并撤去,周围行人回避百步之外就行了。”高俨吩咐道。
“遵命,殿下。”白玉回应道。
车驾到了皇宫正门前。门名虽为止车门,到了此处高俨的车舆可不用止,只是其他仪仗散去,仅剩王府近卫家奴,车夫继续进去,过端门,直到阖闾门,高俨才下车。
再进去就是皇宫重地了,仅白玉和素宥连一同进宫,其余人马一并散去,自有宫内人接引。此时有宦官来迎,但不是刘辟强,而是中侍中省的长官中侍中秦子征。
秦子征年约五十,生得黑胖,脸上堆满笑意。他早年曾经跟随过高欢,已经在宫中多年。
“殿下,下官等候多时了,现在陛下在昭阳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