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发好像一点都不急着打道回府。
按理说,这琅琊王礼数到了,午饭也请了,今天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今年三十余岁,长得白白胖胖,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祖公交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从秘书郎转到琅琊王府任职,肯定是不如在朝中有前途的。
但是祖珽对他有恩,给他说了一件大事,所以就请他到琅琊王府上,做个使者,与琅琊王互通消息,他就一口应了下来。
于是他在琅琊王府给他安排的房间中,稍作歇息,然后开始四处溜达起来。
转来转去,终于是碰着一个管事的人了。
这小女郎容貌清丽,身姿婀娜,却正对着一个仆妇指手画脚,喋喋不休。
仆妇还拉着一个小孩,神色窘迫。
一看就知道是琅琊王的亲近侍女。
此女正是白玉,刚刚她见那仆妇悄悄把自家孩儿领到府中吃饭,于是上来就把仆妇数落一通,警告她不许再带家人进府中蹭饭。
她一看见崔子发朝她走了过来,就停止了数落,让那仆妇自己把孩子领了出去。
“崔先生为何还不回家?对王府的安排可有不满之处?”白玉疑惑的问。
崔子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问问李侍郎去哪里了,我这里有些学问上的事情想问问他。我并未见他出王府,就是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白玉却突然警惕了起来,她是知道高俨不太喜欢有人探听府中消息的,于是敷衍到:“奴婢也不知。不过虽然大王才搬到北宫不久,但王府的规矩还是有的,还请先生不要在府中随意行走,早日回家才是。”
崔子发也不好多说,毕竟他也只算个宾客。
祖珽跟他说,要是李德林背着他给琅琊王讲经,说明琅琊王很有可能跟李德林在图谋什么大事,这个时候去跟琅琊王摊牌就是最好的时机。
崔子发眼睛一转,寻思着说不定就是现在。于是他直接跟白玉讲,现在他就想要见高俨一面。
如果李德林在场,那不就是正好是背着他在跟琅琊王讲经么。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白玉只好去找高舍洛。
.....
内堂中,四人的讨论还在继续。
“世矩所言极是,或许,我们要与和士开祖珽等人,联手对付斛律光一番。”李德林说道。
“咸阳王战功赫赫,威名远震,西贼闻之胆寒,我等又怎能做出这自毁长城之事?”王子宜有些不认同。
“王御史莫要紧张,我们并非要加害咸阳王,我们只是要咸阳王在我们做那大事之前,挪一挪地方。”裴世矩说道。
“莫非世矩已有计策?”李德林突然发现自己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主意多,反应快,说话能说到点子上。
“如果是咸阳王回师,到时候也许需要大王用心表演一番,我那雕虫小技才有奏效的可能性。”于是裴世矩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高俨听了裴世矩的一番计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诶,这个东西他好像也知道喔。
高俨正得意洋洋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突然高舍洛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说是崔子发求见。
李德林听说了,拍手笑道:“这是祖珽来弃暗投明了!大王可唤他进来!”
王子宜面露喜色,笑到:“有祖珽作为内应,此事的胜算又高了不少。”
原来正是他们在数日之前,设计冯子琮去离间祖珽与和士开的关系。
也不知道这祖珽与和士开发生了什么,这么快就决定投靠高俨了。
正是投高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你和士开不让我进尚书省,我祖老公就不能想办法自己进么?
崔子发一进内堂,便听见李德林在那里摇头晃脑的给高俨讲易经。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崔子发见李德林,王子宜都在,心里更加佩服祖珽,祖公所料,分毫不差,仅仅是讲经之事,他作为辅导官当然应该在场,果然琅琊王与李德林早有往来,更有图谋。
于是崔子发上前向几人行礼。
“崔先生找本王是为何事呐?”高俨问道。
“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崔子发也是摇头晃脑念了几句,“大王既已学乾卦,可知龙之变化乎?”
崔子发也不含糊,直接了当的说道:“下官受祖公所托,前来与大王联系,大王欲行大事,祖公亦愿祝大王一臂之力。”
高俨疑惑的问:“大事?什么大事?崔先生慎言,孤不过学经而已,请先生勿要诽谤我。”
李德林笑道:“还请崔先生于你那祖公说:勿要多虑,做好分内之事,亦是为国尽忠!”
于是又摇头晃脑的颂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说以动,所归妹也。征凶,位不当也。无攸利,柔乘刚也。”
崔子发一听,这是归妹卦,心中明白了几分。
归妹卦的九二,正是“眇能视,利幽人之贞。”
意思是眼睛瞎了而能看得见,这是利于囚徒的贞卜。
它的象词正是:因为身处困境尚不失正道,故能重见光明。
......
此时,周齐两国在汾北地区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这场战役的起因,是周国的孔城防主被杀,起事者向齐国献城投降。
因此,周国派军队前来围攻了孔城北面的齐国城市宜阳,斛律光领兵三万来救,双方相互厮杀,对峙一年有余。
随后斛律光在汾水北岸寻求突破。他从晋阳发兵,在汾北筑城十三座,设置了南汾州。而这汾水南岸就是当年神武帝高欢久攻不克的著名坚城,玉璧城。
这样双方领土犬牙交错,在齐国南汾州与宜阳之间,夹杂了玉璧城。而在南汾州的北边,又是周国的定阳城。在定阳北边,又是齐国筑的姚襄城。
因此双方在这片地区不断交战。
五月,齐国太宰段韶与兰陵王高长恭围攻定阳,围攻一月有余,确只攻下了定阳的外城。此时段韶忽然患病,他对高长恭说道:“定阳城三面重涧险阻,唯有东南面有逃跑的路线,他们如果突围,一定是从这里出去,你要是领精兵守住这里,一定能抓住他们。”
于是高长恭率领一千精兵埋伏,当天夜里,定阳城中的周国刺史杨敷果然从此处突围,高长恭伏兵尽出,把周兵杀了个措手不及,生擒了周国的汾州刺史杨敷,最终攻克了定阳城。但是此时段韶已经病重,只好退兵回到了晋阳。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齐国的宜阳最终还是没有守住,被周国的齐公宇文宪攻克,斛律光率领的军队没有救下宜阳城,他仅仅是攻克了宜阳城外周国修筑的四座城垒,俘虏了千余人,便决定班师而还。
这场耗时一年有余的周齐之战,最终以周国占领宜阳,齐国占领汾北地区的结果告一段落,双方暂且息兵。
此时,段韶病重,需要高长恭镇守晋阳。
果然,同李德林所预料的那样,只有斛律光班师回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