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光不足为虑,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聂尘随口的一句话,引来田川昱皇大为不满。
这位德川家的老家臣摇摇头,沉吟道:“这话不妥,且不说福寿膏能不能把家光吸成废人,只要他活着,光他的身份就足够了,九条忠荣不敢自己站出来争大将军的位置,或者另外推一个人出来当大将军的,只有德川家的儿子可以,家光这德川家嫡子的身份对他很重要。”
“我听说倭国政治很混乱的。”聂尘道:“近亲联姻,互相敌对的双方可能上一辈就是姻亲,互相联盟的双方二十年前也许还火并过,这样的幕府,推举一个势力强横的大名出来替代德川家,很难吗?”
“确实很难,非常难,聂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表面上倭国天皇是个摆设,底下的大名勾心斗角,其实里头是有一套运行法则的,这个法则跟大明一样,就是如果权臣没有碾压其他人一大截的实力,那么就得维持现状,不能更改。就像古时曹操早就可以把汉帝拿捏在手心搓扁捏圆,却就是不敢废帝登基一样。”
田川昱皇和聂尘并肩坐在天守阁院子里的一处鹿角后面,看着眼前的幕府兵在围绕着院墙挖壕沟,继续说着话。
“德川家自德川家康横空出世,用武力和联盟结束战国时代以后,就牢牢的掌握了征夷大将军的权柄,依附德川家的大名很多,如果没有把这些大名慑服的力量,谁也不敢公然坐上大将军的宝座的。”
“要是德川家的男丁全死光了呢?”聂尘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水从船上带来的。
田川昱皇看看他:“那就另当别论了,可以想象,那时候一定是一场大灾难,草头王们会把倭国变成一个战场,甚至开始另一个战国时代都不一定。”
“所以九条忠荣暗杀了德川忠长,就一定要保住德川家光,否则他就白忙活了。”聂尘清楚了,他想了想道:“而且扶持一个被福寿膏掏空了脑子的人上去,更便于他控制吧。”
“正是如此,九条忠荣把德川家光保护得很好,那可是他的命根子。”田川昱皇答道,又感慨的叹口气:“要是家光大人还在世,看到他的孙辈成了这副模样,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聂尘听了,笑了一下,突然问道:“倭国历史上,有没有过未成年的小征夷大将军?”
“未成年?”田川昱皇一愣:“没有。”
“那为什么天皇可以七岁登基呢?”聂尘又喝了一口水,抹抹嘴,把竹筒递给田川昱皇:“我听说现任天皇就是七岁登基的,还是个女孩。”
“这事说来就长了,而且很复杂,牵扯到上一任天皇和德川家的权利斗争。”田川昱皇解释道,接过竹筒:“但天皇和大将军是两码事。”
“我明白,天皇无权,大将军有权嘛,有权利的位置,小孩子坐不稳的。”聂尘嘴角扯了扯,沉默了一阵,仿佛随意的又道:“如果把刚才说的两件事联系起来说,要是德川家的男丁全死了,那么为了维持江户幕府的存在,外面的大名们能不能接受德川家的一个小孩子上位的可能?”
田川昱皇一口水猛地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弯腰低头的接连咳嗽了好几声,鼻涕口水喷得满脸都是。
聂尘拍拍他的背,帮他恢复说话的功能。
等抬起头的时候,田川昱皇的表情精彩至极,震惊、惶恐、莫名、外加一点点的喜悦,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把五官都挤压变形了。
“你说、说什么?”
“我说的意思,翁先生懂的。”聂尘一副明人不说暗话的表情:“如果让忠长大人的儿子上位,弄死家光,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真敢想啊。”田川翁昱皇拍了拍自己的脸,终于恢复了对表情的控制,用一只手指着聂尘的鼻子苦笑道:“现在外头叛军势大,九条家手握德川家光在御所向天皇逼宫,我们能不能活下来都…..,你却跟我说这些……你是不是……”
后面几个字他没有说出来,聂尘笑着代他说了:“我是不是傻?”
田川翁昱皇鼓着眼珠子没有说话。
眼神说明了一切。
“富贵险中求,不拼一拼,怎么知道行不行?”聂尘撺掇道:“如果一切如你刚才所说,为了保住江户幕府继续存在,为了德川家康打下的江山不至于分裂崩散,我想,那些与德川家有或多或少利益纠葛的实权大名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田川翁昱皇道:“主弱臣强,迟早会生祸患。那些大名们不是善茬,他们会借机坐大,长濑才一岁,等到十六岁成人时还有很长的时间,这中间很难说不会有大名崛起,他们争来斗去,等于是织田信长死后的翻版,一定会有新的雄主登上高峰,达到取代德川家的实力,到时候……”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太逊了。”聂尘轻松的笑道,与一脸严肃的田川昱皇形成鲜明对比:“翁先生,你说的很多,不过漏掉了一点,德川家只要还是大将军,就先天性的占据主动,古人说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就是天子,还怕什么?”
“什么意思?”田川翁昱皇皱眉。
“德川家康以武力得天下,保得自己的懦弱儿子德川秀忠平稳过度,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可见倭人服的就是一个字,打!”聂尘霸气的挥挥手,朗声道:“十五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事,十五年很长,十五年也很短,但无论如何,都足够我们强大起来,江户幕府的江山,会牢牢的握在你我手里,绝不会旁落!”
要是这时有雷鸣,一定可以掩盖田川翁昱皇手中竹筒掉落地上后的窘态。
竹筒里的水漫了一地,他都没有从惊讶中回转过来。
“吃惊吗?”聂尘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倭国的国运,居然会由两个明国人来把握,你和我。”
“你,凭什么这么说!”翁昱皇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疯了。
聂尘抬头,看看天色:“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翁先生,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在长濑成为大将军以后,如何布局的问题,怎么才能在不触及大名们逆鳞的情况下,建立起绝对强大的武装,而我,会为你提供钱财上的无限支持,有钱有人,谁能奈何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