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谟做出应对的同时,约尔觉得不应该继续耽误时间了。
“东方海盗的据点可能就在这附近,我们只有五条船,没有必要耗费时间来冒险。”他摸了摸船舷上溅上来的水珠,甩手将它们丢到海里:“开始吧,一字纵队冲过去,接近至三千码的距离时改横队,用T字横头的姿态迎接我们的东方朋友。”
身边的大副应声作势要传达下去,想了想不解的问道:“三千码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我们的火炮射程足足有五千码。”
“五千码的距离我们连霍尔木兹岛那么大的目标都打不中的。”约尔教训道:“这是在海上,彼此在移动,当然炮击距离越近越好,千万不要小看那些东方来的家伙,他们能把科恩拿老家伙打得一点脾气没有,可能是有真本事的。”
大副这才明白,连忙转身照办,安排爬在绳网上手持巨大信号旗的水手将最新的命令完完整整的向每一条船传达清楚。
五条荷兰战船迅速集中,在行进中排成了纵队,复仇号作为主力旗舰被排在了中间,每条船之间间距两百码,首尾相连,乘风破浪扑向前方。
“红毛鬼的队形好密集啊。”周建辉站在父亲身边,看到荷兰船队的动作不禁吃了一惊:“这样很容易撞上的。”
“操控得好,就不会撞。”周洪谟其实也在暗暗吃惊,被荷兰人的精湛技术深深折服,心想若是换成自己的登莱水兵,只怕不敢靠这么近行船的。
“他们这是要拼命?”周建辉感受到纵队冲刺的蕃船船队带来的压力了,尖锐的船头撞角在荷兰人的舰首下方若隐若现:“打算接舷吗?”
“龙头说,蕃船交战,一向都是先炮击的,一上来就接舷可能性不高。”周洪谟凝神道:“先迎上去,给鸟船争取时间。”
此时的夷州船队刚刚分开,三条鸟船转向脱离,飘飘荡荡的驶向海龙号的右侧,两者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大。
这个动向自然立刻就被紧密注视着的约尔察觉了,他皱着眉头有些意外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鸟船们,很是不解。
“这是干什么?”
他头一回见到对手还没接战就分兵,本来对方船只数量就不占优势,还分作两队,这不是把落单的那条盖伦船留给敌人当靶子吗?
“想跑?”约尔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不一起跑?留一条来断后?那不是送死吗?”
“要不要让格尔夫去对付那条盖伦船,我们去追逃走的?”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大副建议道:“不能让任何一条东方海盗船逃走,他们船上可能装有很值钱的货物。”
“.…..”约尔没有同意这个建议,他本能觉察到里面有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思考片刻后,约尔摇摇头,坚定了决心:“不要被敌人的动作左右,我们继续进攻,先吃下那条落单的船再说,那些硬帆船没有我们软帆船吃风效率高,逃不掉的。”
他笑了一下,笑容狰狞残忍:“不管那条船想干什么,都是一顿肥美的午餐,告诉所有人,那是我们遇到的第一条东方海盗船,无论船上有什么,把它夺过来,所有的东西都由大伙儿平分,公司不会拿上面的一颗钉子!”
大副大喜,把这个消息风一样的传到每一个水手耳朵里,这下整条船都沸腾了,连那些地位最为底下的黑奴都喜出望外,东方的富庶人所共知,能掠夺一条东方商船是极好的收获,每个人都能发一笔横财。
重赏之下,人人都成了勇夫。
距离在风的作用下,飞快的拉近,处于纵队最前列的格尔夫,已经能够清楚的用肉眼看到相向而来的那条东方盖伦船船头上的雕像了。
那尊雕像很奇怪,不似欧洲船上惯用的任何一个神像,反倒像一个穿了铠甲的武士,抱着一个奇怪的武器,神态威严,仿佛在怒喝。
如果他懂得佛教故事,那么他也许会看出来,那是四大金刚当中的持国天王,他拿的是一把琵琶。
格尔夫座船的船头神像是胜利女神,手持盾牌和宝剑,她双目炯炯的凝视着对面的持国天王,大概也在思考,对面那位打算用什么武器来战斗,用那把吉他一样的东西吗?
格尔夫估量了一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回头看看身后,大声下令道:“转向,侧面对敌!”
舵手忠实的履行了命令,巨大的胜利女神号在风帆和舵的作用下在海面上切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水花飞舞,浪朵四溅,船身朝左倾斜了好几度,水手们纷纷拉住了身旁的固定物维持身形。
一条又一条的荷兰船沿着胜利女神号的航迹转向,完美得好像被绳子串起的一串珍珠,熟练的水手用高超的技艺,将荷兰马车夫的航海技术体现得一览无余。
对面的东方盖伦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直直的对着荷兰船队行驶,若是它继续这么航向不变的话,那么它将会从转向后的荷兰船队的末尾大概几百码的位置穿越过去,只不过,这个假设建立在那时候它还没有变成一堆木块的前提上。
五条荷兰船均以右侧面向它,每条船的侧面遮炮板早已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密密麻麻的,推出舷窗,对准了从侧面驶过的海龙号。
约尔和格尔夫也注意到,在自己的另一边,那三条离开的东方海盗船并未远去,而是绕了个弯,居然来到了背面,并且排成了横队,在逐步接近中。
这个变化有些出乎意料,但两人并未过多担心,因为战船又不是只有一侧有炮,两边的炮位是均等的,如果东方海盗船是打算用两侧夹击的方式偷袭,那么他们一定会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
“准备开炮!”格尔夫下令,他两眼已经在冒火了,战斗的热情在身体里燃烧:“一轮炮击之后立刻转向掉头,如果它沉了就抓紧放小船捞战利品,如果没沉就准备贴舷!”
他没有做万一对方炮战赢了的预案,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东方海盗船已经不过两千码之遥了,格尔夫甚至能顺风听到对方传来的阵阵惊呼,似乎对荷兰船上有如此众多的炮位感到震惊,但一切都晚了。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从胜利女神号上响起,一道烟墙几乎瞬间立了起来,炮口焰火在这道黑色的烟墙中发出橘红色的光,就像雷雨天时黑压压的乌云里闪动的电火花,为了保证火炮齐射不至于让船倾覆,炮击是一层一层进行的,第一层甲板的火炮射击结束后,第二层才会开始。
这样的炮击效果极有层次,就像轮番打出的两记铁拳。
十余颗炮弹咆哮着冲出炮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淡淡的烟,那是黑火药燃烧不尽带出来的余炙。
对面的海龙号几乎在同时也腾起了一阵烟雾,那是他们在还击,不过无论炮声分贝,还是打出来的炮弹数量,都要少一些。
两船之间的海水里像下了无数铁汤圆一样,溅起来大股大股的浪花,水柱高达两三丈,可见铁弹的重量何等可观。
打得热闹,但没有命中一颗。
这是正常的,海上炮轰,第一轮就命中是极少见的,距离在一千码以上的时候,一般都能听个响,接下来的几艘船在近距离上的轰击才是见效果的时候。
不过海龙号没有给第二条荷兰船机会,它打完就跑。
准确的说,它在炮击之前,就已经开始转向了,前后三角帆早早的就扯向了反向,甲板上的水手们拼命的扭转横桅,将软帆变向,他们的努力程度比甲板下射击的同僚更高。
与胜利女声号错身而过的同时,海龙号的身躯就开始扭转,以至于它打出的炮弹都射向了无人的空处,不过这不重要,周洪谟本就没有和荷兰人死磕的打算。
“他们要跑?”格尔夫几乎难以置信,他的手抓在船舷木头上,生生的抓住几道指痕来:“他们要跑!”
措手不及之下,荷兰船根本来不及变向去追。
炮火中海龙号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逃窜的屁股。
不过荷兰船的衔接十分紧密,而奔跑的海龙号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就能逃到安全地带,接下来的四条荷兰船依然可以把下雨一般的炮火朝它的屁股倾泻,而且由于距离很近,弹雨足以弥补被弹面变窄的劣势。
“砰!”
一颗铁弹击中了海龙号的艉楼,打碎了木头栏杆,在艉楼甲板上一路撕扯蹦跶着,弹到了舵盘附近,爆炸开来。
“开花弹!”
有人声嘶力竭的吼道,看到那颗铁弹分裂开来,化为无数的碎片,刺向四面八方,把艉楼炸得一片狼藉,上面呆着的十几个人,几乎死了一半。
“换舵手,快把舵把住!”周建辉龙行虎步,从前方飞奔而至,纵身跳上了艉楼,血肉在他脚下踩得噼啪作响,像泥泞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