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午饭吃得十分融洽,聂尘坐了主位,边上陪着马尼拉总督杨天生和淡马锡副总督费尔南多,几个中华远洋商行的当地管事坐在下首,厨房做的粤菜和闽菜流水一样端上来,光是一道江南百花鸡,就让所有人赞不绝口。
席间宾主尽欢,大家聊着海上的话题,边吃边谈,气氛融洽,一些紧要的东西很自然的在饭桌上说了出来,一些重大的决定很随意的在此时作出了决定,中华的饭桌文化得到淋漓尽致的彰显。
“马尼拉是淡马锡的大后方,杨天生,你等于是洪旭的腰板,他在马六甲断海能不能成功,很大程度上要看你这边的支持得不得力。”
聂尘喝着椰汁,他现在能不喝酒,尽量不喝酒:“粮食,军器,火药,甚至人口,都需要你源源不断的送过去,他那里群狼环伺,比你要凶险许多。”
杨天生放下筷子,笃定的答道:“龙头放心,只要我这边还有一杆鸟铳,一桶火药,一个人还在,我都给他送过去,要船给船,要人给人,绝不含糊。”
他笑着道:“马六甲断海,对马尼拉好处多多,只要两边配合默契,那些蕃鬼船只能乖乖听商行的话,我们就能成功垄断整个南洋的货物流通,不管是香料还是丝绸、瓷器,都得按我们的规矩来买卖。”
费尔南多接口道:“更妙的是,只要把住南海两侧的两个口子,那些各地的酋长、土邦主都不得不听我们的话,因为不这样的话他们手头的任何货物都没法运出去,只能烂在家里,这就免去了商行一一去征服他们的麻烦,唯一的问题是,淡马锡能不能断得下来。”
聂尘看着他:“这就要看你和洪旭的本事了。”
“龙头放心,目前最大的障碍荷兰人已经被打垮了,他们想再来得起码得等上一年的时间来做准备,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建立一座坚固的城堡,君士但丁堡挡住了奥斯曼帝国两百年,我们绝对比东罗马人干得好!”费尔南多拍了胸脯。
酒酣茶浓,见大佬们打开了话匣子,几个陪坐的管事也张嘴开了口。
“是这样,各地的私掠船也是干劲十足,商行给的诱惑太大了,不但提供码头修整,还发私掠免罪文书,那些大海盗后顾无忧,抢东西杀人还可以免罪,当然会满大洋去找那些不肯挂我们中华远洋商行旗号的家伙麻烦,这样一来,就会逼迫更多的土著国王和商人与我们合作。”
“我们在南洋各地设立的各处分号,掌柜们都感到今年的行情比去年好太多了,不但没有不开眼的海盗再来劫掠挂我们商行旗号的船只,那些国王酋长还主动上门求我们收购他们的土产,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那会儿他们对我们可是爱理不理的。”
“何止啊,我们拿着银子去买东西,他们还不卖!说蕃鬼已经定了,一点不给面子。”
“如今我们已经在每个土著国都设了分号,就近采买,在杨总督的统筹下,把整个南洋的商贸都变成了一个圈子,盘活了,比如把大明的棉布和瓷碗运到占城,直接交换大米,然后再把大米运到巴达维亚,换取香料运到倭国和淡马锡,跟倭人和蕃鬼换取现银,一趟下来不跑空船,非常实在。”
“还有啊,按照龙头的指示,我们的灵药馆也在各地开了起来,非常受欢迎,福寿膏自从以纯度分档次卖不同的价格后,低贱贫穷的人也吸得起,银子流水一样进账啊。”
最后说话的管事夸张了做了一个往荷包里拢银子的动作,惹得满堂大笑,银子赚得多,年底盘账分红人人都能得的多,大家都高兴。
出来打生打死图什么?不就是钱财吗,赚了钱回家买房买地当地主,传上几代人,或者在南洋寻个好地方做土霸王,多么愉快,这就是大家的心声。
聂尘用指节敲敲桌子,含笑道:“福寿膏的买卖,有个度,我们大明的人碰都不准碰,更不准逆向销售往大明任何地方,这是原则,敢这么干的人轻则流放荒岛,重则直接砍了,大家谨记!”
他脸上带着笑意,底下的人却没人敢笑,全都凝神听着,众人都知道,福寿膏赚钱,但却是个等闲不准碰的火炭,只有灵药馆这条线的人可以过手,其他人哪怕商行里地位很高的管事都不能碰,碰则伤身。
而灵药馆的人都是聂尘精挑细选绝对可靠的,不会因为巨额利益而违反商行的规定,当然这种可靠也是建立在血腥示范上的,聂尘每个月都会吊死若干数量的人,尸体挂在各地城门口示众,原因就是沾染了福寿膏生意。
这些死人里面,不乏中华远洋商行大佬的人,比如颜思齐的一个远方侄子,就被吊在夷州鸡笼城的码头边,尸体被海鸥啄食最后只剩骨架,他因为偷卖福寿膏到福州被处死的,处死时颜思齐连面都不去见,还给聂尘写了一封信表达歉意,意思是自己教导无方,给商行丢脸了。
这样的例子很震慑,聂尘还令人把它写成布告,到处张贴,从此把严厉禁止汉人吸食、走私福寿膏的行为深入人心。
“其实我正在思考,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管理自己人,毕竟商行越来越大了,人也越来越多,还有团练里面,人数差不多快上万了,这么大的摊子,没有监督,会出问题。”聂尘沉吟着,慢慢的说道,所有人都憋着气去听,他们知道,龙头又在憋大招了。
这样紧要的当口,一个人匆匆进来,将一份信函交给杨天生时,也就无人注意了,就连杨天生本人,也对手下这么不开眼选择这种时候禀报事情也很反感,但当他把信抽出来扫了一眼,顿时就坐不住了。
“这个部门,我想叫它……唔,名字一时还没想好。”
聂尘摸着下巴,正在大家的注视下思考时,杨天生凑过去,神情紧张的把信函塞到他手里。
“倭国洪升送来的,专门呈龙头过目。”
聂尘皱了皱眉头,瞟了杨天生一眼,独眼龙仅存的一只眼珠子看起来很认真。
聂尘于是抱歉的对众人笑笑,展信一览。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了。
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但又不便发问,只好干坐着,等了许久,都不见认真看信的聂尘抬头,费尔南多实在等不住了,过去低声向杨天生询问。
“怎么了?信上写了啥?”
“朝鲜有事。”杨天生简练的回答道:“建州人攻朝鲜国,郑芝龙要带兵救皮岛东江镇。”
“啊?”费尔南多大惊:“朝鲜?商行在那里有产业,这会对我们在北边的生意有影响。”
“生意倒是其次。”杨天生冷笑道:“问题在于,郑芝龙想从倭国调兵,洪升觉得不妥,特意写信过来知会龙头。”
“有什么不妥?”费尔南多诧异道:“前些年商行就在朝鲜设了分号,郑老板这是出手救自己人呐。”
“我们是有人在朝鲜,救是可以救,但关键在于。”杨天生面无表情的说道:“郑老板是奉大明朝廷的命令去救的,不是奉龙头的命令。”
他侧头看向费尔南多:“而且大明东江镇,也不是我们的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