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光亮一点点淡白色的天光穿透窗玻璃淌进屋里,从床尾浸润到床头,漫到鹿呦脸上。
温热的呼吸没有固定的频率,像羽毛尖轻缓地逗弄耳朵。
撩扫出酥软骨头的微痒感,激得她下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手臂处,柔软的一起一伏难以忽视。
小腹处,指尖的微蜷幅度,也都会隔着衣料被感受得清楚。
纤长浓密眼睫随之颤了又颤,在困欲和两股触感里挣扎中上抬了些,鹿呦眯着眼睛偏了偏头,低垂的眸光扫向被箍着的手臂那侧。
视线里,是两片雪岭挤着山谷沟壑。
大脑被那片白占据了几秒,将残留的一点困劲都覆压了下去。
鹿呦移开眼,心想,这睡相说不上不好,但也真说不上好。
毕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折磨人。
明明拉开了点距离,耳朵还是像在被燎烧。
脚踝处酸胀的痛感隐隐约约在绷带外弹跳。
鹿呦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柔软中间一点一点地往外抽。
眼看就快成功了,月蕴溪忽然蜷了一下手,薄薄眼皮微动了动,像是随时会被撩起来。
鹿呦呼吸一瞬间屏住,心脏扑通扑通,仿佛跳动到了嗓子眼。
在原位僵了半晌,直到月蕴溪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她才沉缓地、颤抖着吐息,把手彻底抽出来。
恍如悬崖上走钢丝,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拉扯出漫长的时间段。
放开另一边的玩偶,从枕头下拿了手机,鹿呦慢腾腾地下了床,从桌上拿了药和一包湿纸巾。
还想拿烟,心跳得节奏很乱,耳朵上还残留着被呼吸包裹的触感,无端勾得嗓子眼也发痒。
可惜旅游前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没空焦虑,已经有段时间没碰过烟了,这次又是陪奶奶出来玩,压根就没想起来带。
轻拉开门,缓步挪出屋,她慢慢把门带上。
细微的吱呀声,敛在鸟雀的鸣啁中,缝隙缩到一指宽时,床上的人羽睫轻颤了两下,在门关上的刹那,睁开了眼。
门外,鹿呦转过身,站在已经有些盛夏热意的空气里,重重呼了口气。
薄暖的晨光已经越过了四合的墙头,洇染被框一方的淡蓝天空,漏下几缕,掠过翠绿悬红的石榴树,顺着叶尖流到树下的藤编座椅上。
她脚蹦过过去坐下,放了手机和药,把腿架到另一张椅子上,开始拆绷带。
桌上手机屏幕亮起来,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提示。
鹿呦腾出手点进去。
陈菲菲:【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后面是一连串的发疯表情包。
鹿呦愣了愣,脑海中浮现昨晚随口说一句逝世,就被月蕴溪重手按了下脚踝的场景。
绷带被拆了一半,从束缚中释放出的脚踝胀得更明显了些。
突跳的痛感仿若是从回忆里渗
透出来一般。
拆完绷带,鹿呦指尖戳着屏幕,给陈菲菲回复:【别乱说话】
陈菲菲:【……】
陈菲菲:【你是没睡还是刚醒啊?】
YoYo:【没睡】
YoYo:【你什么情况?】
这次不是秒回,鹿呦拆了一包湿纸巾,把脚踝处擦了擦,又摊开一张敷在上面,瞥了眼手机,陈菲菲刚好发来消息。
陈菲菲:【昨天你们先回去了嘛,就剩我们四个在那套鹅,然后套到了,把鹅送到后厨拴起来,看你们还没回来,弥弥要吃串,我们就又去撸了个串。】
陈菲菲:【最近我妈催相亲催得紧,挺烦的,我就喝得有点多,云竹也不知道为啥事,也喝很多。回来和之之她们商量换了房,让她俩带弥弥住,我和云竹住进了她俩的大床房。】
陈菲菲:【晚上云竹问我会不会结婚,我说不知道,我不喜欢男的不想结,但我妈身体真的说不好,她就想看我有个归宿。后来云竹就问了我好多女人跟女人谈恋爱的事。】
陈菲菲:【然后我俩聊睡着了,刚刚我想上厕所,眼睛一睁,靠!!差点亲上。】
鹿呦:“。”
真是难姐难妹,狗血都淋得差不多。
陈菲菲:【这还不是重点!】
陈菲菲:【我就发了一会儿愣,她睁开了眼睛!】
鹿呦咂摸了一下,还是她情况好点,好在月蕴溪没醒,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陈菲菲:【这也不是重点!】
YoYo:【……那你讲重点】
对面又没动静了,脚踝敷得差不多,鹿呦揭开湿纸巾,拧了药管的盖子,挤出药膏,往脚踝上面抹。
也许是自己抹对什么时候会感知冰凉、手上会用多大的力度都有点数。
没了昨夜月蕴溪帮她抹药的那种微妙感。
手停顿的期间,陈菲菲甩过来两条消息。
陈菲菲:【然后莫名其妙就亲了!!】
陈菲菲:【我嘴到现在都是麻的[裂开]】
YoYo:【!!!】
回完,她不自觉地抚上耳朵,也没好到哪里去。
到现在都是烫的。
陈菲菲:【但她现在又睡着了,我都不知道她是晚上聊多了做梦梦游呢,还是把我啃了一通又犯困继续睡了。】
过了一会儿,陈菲菲又发:【[裂开][裂开][裂开]愁啊!你说,等会儿她睡醒了,我咋办?】
鹿呦指腹在脚踝上一圈一圈地抹,下意识地侧目瞥了眼东面的房门。
等月蕴溪醒了,她又该是什么个态度?
低头正要回陈菲菲。
忽听“吱呀——”一声。
栖在枝上鸟雀倏然飞起,扑棱的翅膀扇了阵风,绿叶簌簌,细响在枝头。
鹿呦心尖跟着一跳。
抬头才发现是奶奶那间屋子的房门被推开,像坐了趟过山车,从
紧绷到放松,肩线重重往下一塌,还能感觉到胸口往外透的鼓噪。
鹿呦松了口气,跟奶奶打了声招呼,给陈菲菲回信息:【我觉得,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不然,挺尴尬的。】
陈菲菲:【那她要是问我,我咋办?救命,我要怎么面对她?!】
将要继续回,就看奶奶走近了,“哎呀”了声,新奇地问:“怎么起这么早?”
鹿呦手背抹了下鼻子说:“脚踝胀得难受,就醒了。”
奶奶坐到她斜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脚踝,眼里流露出心疼,嘴上不饶人地嘟哝:“该你的,让你下次再闭着眼走路呢。”
“你怎么跟蕴溪姐姐一样。”鹿呦往脚踝上又抹了一层药膏,“昨天还说我是走路不看路,今天就变成闭着眼走路了。”
“蕴溪也这么说你了?”奶奶随口一问。
——“不是嫌弃,是觉得它挺可爱的。”
鹿呦手停了一下,想起月蕴溪说这话时的音色。
说不出的抓耳。
好不容易才褪下的温度又升了上去,鹿呦揉揉耳朵,抬眸对上奶奶直勾勾的视线,心里又慌了一下。
“怎么了?”她压着心跳问。
奶奶板着脸问:“几点睡的?黑眼圈这么重,眼睛也肿的。”
鹿呦讪笑了两声。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那双眼睛肯定满是疲惫感。
“还笑。”奶奶正色道,“前两天看新闻,还说小姑娘熬夜,这不好那不好,年纪轻轻一身病。我看你,要是再这幅样子,也快差不多了。”
“您这就不对了哈,大清早的咒我。”
“不是咒你,是劝你。趁着现在还在你身边,得多念叨念叨你,万一哪天我——”
“不许乱说!”鹿呦忍着鼻尖陡然泛出的酸意,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奶奶的腿,“您长命百岁的!我这就是认床,过两天就好了,我保证,等旅游结束,我就去锻炼身体,我每天早睡早起,绝对不然您操心!”
奶奶笑颜逐开:“这还差不多。”
鹿呦也跟着笑,站起身去抱她,亲昵地蹭了蹭脸说:“您下次再乱说话,我可就生气了。”
奶奶笑道:“知道了。”
鹿呦蹭着蹭着有点恍惚,又联想到了昨晚自己乱说话被月蕴溪制止的那幕。
她是因为极度在乎奶奶才紧张地制止,那月蕴溪呢?
桌上熄屏的手机亮了亮,奶奶拍拍她的手:“手机,有人找你。”
鹿呦收拢思绪,拿起手机看。
陈菲菲:【我想好了,以不变应万变,如果她没提这事,就按你说的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她提了,我就假装自己睡死了梦游了,免得我俩面对面尴尬。】
鹿呦觉得特别可行,回了陈菲菲一排大拇指。
从聊天窗口切出来,发现还有一条好友添加申请,昵称名为“十一”,备注写着:订位置。
通过请求后,鹿呦给对方发推了酒吧临时店长的微信,便放在列表里没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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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将被月蕴溪亲到耳朵的纷乱心绪抛之脑后。
到定的第一个闹钟响起来,她才回去。
蹦到门外站定,担心月蕴溪还没醒,鹿呦没敲门,直接把门推开,趿拉着着鞋移步进去。
屋里的空调冷气拂过皮肤,一阵凉爽。她低头关上门,朝床的方向转了身。
抬眸的瞬间,呆怔在原地。
床上的月蕴溪,猫似的,以跪坐姿势定格在床尾,两条长腿微叉,双手撑在身前,弯弯卷卷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柔软地荡在颊边,有一绺滑进微敞的领口,绸缎般抚过锁骨,覆在白云上。
从这个视角差看过去,一览无余。
“......”
鹿呦脸轰地一下快烧起来,慌忙把目光往上抬。
像是睡迷糊了,月蕴溪抬手揉了揉眼睛,薄薄的眼皮掀起来,迷蒙地歪了歪头,对上她的视线。
月蕴溪的素颜跟带妆差不多,纯澈感更重些。
如果把带妆的样子比作是繁丽的花卉油画,那素颜就是清晨的溪流淌过岸边小花。
“早。”月蕴溪说。
音色不像其他人刚睡醒的喑哑样,反而是空灵的。
问好的同时,月蕴溪伸长腿,从床上下来。
到腿部的衣摆下,一抹黑影影绰绰。
也不知道是短裤还是……
视觉冲击完全压过了听觉,鹿呦闭了闭眼,转过了身,没注意她特别的声线,回了一声:“……早。”
摸了摸又在发烫的耳后根,往衣架那边走。
“什么时候醒的?”月蕴溪在穿拖鞋。
鹿呦从衣架上拿下包,放到化妆桌上回:“有一会儿了。”
稍顿了顿,她补充:“换了药和绷带,刚好奶奶她们也醒了,就去聊了会儿天,顺便洗漱了一下。”
月蕴溪又关心问:“今天脚踝怎么样?疼得厉害么?”
“还好。”鹿呦从包里拿了衣服,从镜子里瞥见月蕴溪走了过来,指了下卫生间说,“我去换衣服,等会儿给你洗漱用。”
月蕴溪温声应好。
鹿呦将要去卫生间。
“对了。”月蕴溪叫住她。
鹿呦脚步一滞,望过去,等着下文。
目光轻轻碰撞,月蕴溪垂下眼帘,从窗户洒进屋里的太阳光刚好投过来一束,洒在她轻颤的长睫上,染在眼尾,添了一点温度,晕出了几分含羞带怯的韵味。
“我睡觉的时候,没对你做什么吧?”
连声音,都介于空调鼓鼓的冷风与柔暖阳光之间,平声淡语里,夹着一点不明显的情绪。
鹿呦满脑子想的是
(),幸好陈菲菲刚跟她聊了一下,给了标准答案。
她故作自然地:“没有吧,我睡着了,不太清楚。”
“……喔……”月蕴溪颔了颔首,忽而又抬眸望住她,弯了弯唇,体贴温柔地说,“今天得早点睡哦,黑眼圈好像有点重。”
“……”
鹿呦勉强扯了下嘴角:“好,我去换衣服了。”
几乎是逃似的,跳进了卫生间。
“慢点,小心再摔了。”月蕴溪温软的提醒响在外面,被门隔了一下,显得更加空灵。
仿佛带了笑。
又仿佛没有。
换了衣服,鹿呦抱着化妆包溜到了奶奶那里,简单化了妆,跟奶奶和阿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到月蕴溪洗漱装扮好,要带奶奶们出去吃早饭才结束话题。
考虑到她肿起来的猪蹄子,能少有点路是一点,月蕴溪没让她跟着一起去,说给她定了早饭,等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奶奶和黎璨的阿婆一路夸着月蕴溪做事妥帖人细心,出了门。
鹿呦慢慢悠悠晃回到大床房里,想用烧水杯烧水喝药,拿起来却发现重量不对。
拧开盖,热气氤氲在眼前,鹿呦眨了眨眼,回想了一遍奶奶夸月蕴溪的话。
手机振了一下。
月蕴溪适时地给她发来消息:【烧水杯里有热水,给你喝的,等吃完早饭过半个小时再吃药】
啧,被预判了。
鹿呦乖乖回:【好的】
把药又塞回到了塑料袋里。
随即点开陈菲菲的头像,问她和云竹的后续。
陈菲菲回得很快:【有惊无险,云竹什么都不记得了[微笑][微笑][微笑]】
顺带还发来了她们今天吃的早饭,是胡辣汤和豆浆油条。
陈菲菲问:【你吃什么?】
YoYo:【还不知道,蕴溪姐姐给我点了但没告诉我是什么】
刚发过去,房里电话响了起来,民宿负责卫生的阿姨来换床单被套和洗漱用品。
打开院门,外卖员也在外面,递了她两个带了份量的纸袋子。
走回屋,鹿呦打开袋子看了眼。
一杯包装杯上印有鹿头的咖啡,一盒熊猫豆糕。
鹿呦:“……”
什么温柔姐姐,内里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