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名存实亡

八月初，北汽制造厂。

一处车间内，有不少工人正在搬运着设备，还有六名年轻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观望。

正在这个时候，陈国华走了进来。

“华同志、石同志你们都别站着了，快清理一下你们的办公室啊。”

“好的，陈组长。”

华居佐、石新圃、吴礼义、李寿同、钱振鹏和邓韵秋六人闻言，连忙快步跟上陈国华。

此六人是从全国各地奔赴京城的大学生，皆是天之骄子。

来到北汽制造厂之后，先是由范新河协助他们办理了入职手续。

接着就被划拉到了这个车间，往后就是归陈国华管了。

段云平这位一把手，当初是说到做到。

不仅给陈国华安排了六名大学生作为助手，还配备了十二名工人帮忙打造所谓的北汽配件研究小组。

目前只是一个研究小组，但人员配置已经相当豪奢。

毕竟六名大学生，放在很多地方，那都是相当炸裂的。

组长是陈国华，副组长就是华居佐他们六人。

“我们研究小组刚刚成立，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的任务非常重，所以客套话就不多聊了.”

车间内，临时搬来的办公桌，简单清洗过后，陈国华便召集大家，简单说几句：

“目前上面给我们运来了冲床和折弯机这两种设备，板簧原材料还没入场，不过也不要紧，我们就先从这两种设备开始.”

“设计图纸这方面，我已经拿出来了”

“华同志，石同志，你们六人分为两个小组，给伱们三天时间吃透这些图纸，然后指导工人开始进行升级改造.”

冲床和折弯机这两种设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陈国华都还担心三天时间，够不够呢。

可段云平刚才已经说了，他希望半年内，陈国华能拿出成绩来。

否则的话，即便他这个一把手也没法给陈国华兜着。

现如今，陈国华的工资和岗位，已经按照大学生毕业的工资水准发放了，就从八月份开始生效。

原来他是十五级技术员的工资标准，现在是十三级技术员工资标准。

也就是说每月五十五元的工资。

华居佐他们六人则是按照十四级技术员的工资标准，每月是四十八块五毛钱。

不过，按照陈国华的估计，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半年左右，他们也都可以达到十三级的工资标准。

接到设计图纸的华居佐等人，全都两眼发直了起来。

他们六人是天之骄子，本身是初来乍到，刚才段云平介绍陈国华作为他们的组长时，大家还十分不服气。

凭什么呀？

陈国华满脸稚气，明显就是一个高中生，居然管理着他们这些大学生？

不服气！

可随后段云平就简单介绍了陈国华在北汽制造厂的两大功绩，华居佐他们登时没脾气了。

现在可倒好，一把手刚走，陈国华就马上给大家来了一记下马威？

华居佐他们也是硬气，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不就是冲床和折弯机这两种设备的改进图纸嘛，他们这群大学生还玩不转了？

见他们都埋头干活了，陈国华这才离开了车间。

把车间改造为研究小组，也就段云平这位一把手有这样的魄力，加上陈国华之前的功绩，这才成就了现在的这个研究小组。

只不过，很明显，陈国华需要忙碌的事儿，只会越来越多。

在工厂忙了一天之后，傍晚他才骑着自行车回到翠花胡同。

新家已经搬来这边了，之前九十八号院的那处两间房子，目前还留着。

估计等过段时间之后，把地下室里面的稻谷搬空了，才会让北汽制造厂收回去。

至于后续会安排给谁，陈国华就懒得关注了。

一进一跨的小院里，云婉裳正在辅导陈小月她们写字，旁边的于沫离也在看书。

而甘如霜也同样在这里，家里格外热闹。

旁边的二进小院，则是云婉裳拿下了，但她几乎很少住那边。

房子定下之后，陈恭禄便带着儿媳妇、大孙子和女儿回了金陵，只剩下云婉裳在京城这边。

不过，老陈也决定了向许领导那边申请调岗，争取今年内回到京城任职。

至于说提前退休，老陈可不行啊。

毕竟他是在部队里任职，不管怎么说，也得干到六十岁才能退休。

何况，很多部队干部，都已经六七十岁了，也没有退休呢。

因为没有几个人舍得退下来，并且也害怕退休之后，身体迅速垮掉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啊，而是真的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最为重要的是，现如今是国家发展建设的时候，急需人才，自然不会轻易让有才华的人退休啊。

“大哥回来了，伯母我们可以下课了么？”

听到门口停车的声音，陈小敏连忙起身探出脑袋，确认是她大哥回来之后，便回头看向云婉裳问道。

她们并没有喊云婉裳为娘亲，只是喊伯母而已。

便是喊甘如霜的时候，也是喊二伯母这样的称呼。

“好，下课吧。”

云婉裳闻言，莞尔一笑，她自己也起身出门去了。

“那我去做饭。”

陈小月连忙丢下笔，欣喜地跑去厨房干活了。

相比学习，她更爱做饭等其他事儿。

三姐妹当中，除了陈小梅之外，老二和老幺都相对排斥学习。

可是以前还好说，现在有云婉裳待在家里，天天盯着她们，这日子可就难过多了。

甘如霜和于沫离母女俩在这个时候起身回去了。

陈国华想挽留，她们也还是要回去。

两家住得不算很远，骑自行车就更快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婉裳突然问陈国华，准备什么时候跟于沫离结婚？

后者差点被咽着了，到厨房拿起勺子，灌了一口之后，才稍微缓和了过来。

“娘，我现在才十七岁啊，哪有这个年龄段结婚的？现在法定结婚日期不都是二十岁嘛”

他心里也清楚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也许是试探，也许是其他，但目的就是希望他可以早点结婚。

为什么呢？

因为老陈家就只有他跟陈援朝这两根独苗苗了，后者才九岁，就不用说了。

陈恭禄和云婉裳两人的意思，估计就是希望看到陈国华他开枝散叶。

甚至在儿子多的情况下，能过继一两个给老二和老三。

尽管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了，但陈恭禄和云婉裳这样的老旧思想却是很多人都还有的，而且还是其中的主流。

不过，陈国华理解归理解，却很难接受那么早结婚的事儿。

见他反应这么大，云婉裳也只好作罢，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飞快，又过了几天。

还没等来北大录取通知书的陈国华，却先等来了一件不算好消息的事儿。

这天他来到北汽制造厂，在第二设计部待了一会儿，就来到了研究小组所在的车间。

三天时间早就过去了，华居佐他们却还没有研究透彻那份图纸。

正当陈国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段云平带着几人来到了车间这边。

“领导，欢迎您来视察。”

陈国华笑呵呵地寒暄客套着，段云平却没跟他客套，直接皱眉道：

“小陈，对不住了，你们车间需要的板簧原材料，拿不到了。”

额？

“领导，这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陈国华表情诧异，心中却是明白。

现如今是一九五八年八月份啊，最近可能会发生的事儿，有且仅有一件。

那便是全国上下都要开始炼钢了，到处都缺钢铁。

最先收到风声的，就是北汽制造厂这样的企业了。

因此在这个时候，‘国家穷，需要节约’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出现了。

很多研究，不得不被迫终止或被拖慢了进度。

“嗯，你应该还不知道，过几天看看报纸就清楚了。”

段云平神情凝重地点头，道：

“这样，你们部门暂时别研究这些了，你们都去协助生产京城牌高级轿车，尽量在九月中旬之前，完成生产任务。”

陈国华闻言点点头，华居佐他们六人却直接懵逼了。

这才开始没几天，他们又要换工作了？

反倒是车间里的工人，听到这个消息，却喜笑颜开。

相比较而言，他们肯定更倾向于他们熟悉的生产领域，而不是现在这个研发领域。

尽管工作都差不多。

但在研发车间这边，却是需要带着镣铐跳舞，一举一动都要在陈国华、李寿同等人的指挥下进行。

一旦出错，或者说很容易出错，这样时间长了的话，他们的自信心都会被打击到体无完肤的。

“好的，领导，我们没有问题，这就回生产车间。”

陈国华点点头，十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工厂有难题，上面领导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呗。

出了这样的事儿，估计段云平比谁都要郁闷和无语。

明明是他早早拉出来的项目，可现在却是半路夭折了，找谁说理去？

中午，正在食堂准备打饭的陈国华，忽然被于建川喊去了小隔间那边。

旁边跟着的华居佐、李寿同、邓韵秋等人，全都惊了一下。

他们六个大学生，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哪里，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可自从来了北汽制造厂之后，这些全都被陈国华给比下去了。

这个时候，华居佐他们旁边来了一群男女。

“国华这家伙又可以蹭饭了，领导对他是真的好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自从他高考结束之后，好不容易留在食堂吃饭了，我们却没有见他在大食堂吃过几次.”

“也不知道小隔间吃的是什么菜，我好想尝一尝。”

“那肯定是有肉啊，等下你们可以从小隔间那边经过嘛，保证能闻到好几种肉”

“切，闻到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不到？你以为你是陈国华啊？”

劳崇光、孟小蝉、林翠卿等人的对话，顿时让华居佐等人更加吃惊了。

六位大学生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看来不要再跟陈国华比较了，否则的话，绝对会郁闷坏的。

小隔间里，薛亚军、白礼春等二把手一系的领导都在这里。

二把手看到陈国华进来，连忙招手让对方赶紧坐自己旁边来。

后者谦让了一下，可还是被薛亚军给召唤过来了。

其他领导看到这一幕，面上笑呵呵，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呢。

也只有白礼春才会觉得欣喜，毕竟不管怎么说，陈国华都是他的人。

午饭正式开始，老薛就举杯邀请大家喝了一口。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高兴，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一把手那边栽跟头了呗。

“小陈，听说你们那边研究小组，暂时搁置了？”

这不，刚放下杯子，薛亚军就问了起来。

明明他早就知道了，却还是这么问，陈国华心中挺无语的。

“是的，领导，今天上午刚通知的。”

他没说什么主观评价，只说了事实。

“哎呀，这真是太遗憾了，好好的一个项目，怎么就没了呢？”

薛亚军还故作姿态地说了一句，颇有一种‘鳄鱼眼泪’的喜剧。

白礼春等其他领导，全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这个话题没有聊多久，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随后，薛亚军便跟陈国华拉起了家常。

后者还以为今天这饭局，就只是纯粹庆祝‘研发小组名存实亡’这事儿，给老段添堵。

于是，他便跟老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关于他亲生父母这件事，早在前几天，薛亚军就亲自来到白礼春的办公室，把陈国华喊进来，细致地了解过。

现在聊着聊着，却又聊起了陈国华三个妹妹学习的事儿。

很快便是九月的开学季了，到时候陈小月也应该去上学了吧？

对此，陈国华表示，九月份的话，确实会让她去上学。

到时候直接读初二。

她都十三岁了，再不读书的话，可就老了。

按照陈国华对老二的规划，其实就希望她以后能当一名会计便可以了。

说什么当缝纫工人，他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过得那么辛苦。

聊了一会儿这些家常之后，薛亚军突然问道：

“小陈，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比如针对我们现在生产的这一款京城牌高级轿车，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改进一下的呢？”

这是又想在老段面前扳回一局？

陈国华心说老薛你这个老六，真的是太鸡贼了。

人家老段刚组起来的研发小组，上午才宣布‘名存实亡’，什么时候恢复都不一定呢。

这会儿就马上跟进了，要是老段知道的话，还不一定会怎么生气呢。

“领导，您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不管是家里还是厂里头，我的事儿都非常多，根本没有时间想其他事儿啊”

此话看似推脱，实际上就是不想掺和一二把手之间的‘明争暗斗’了。

甭管如何，他肯定不能主动参与其中的。

他只能是‘被迫’参与。

果然，薛亚军闻言，表示接下来生产车间的事儿，小陈你就不要花那么多时间。

有时间的话，就待在第二设计部。

“小陈啊，你的头脑那么聪明，不应该浪费在生产车间上面。”

“你的舞台是在设计图纸，是在发明创造上面啊”

“最近这段时间，到处都缺人才，缺钢铁，但没关系，小陈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

老薛又在画大饼了。

陈国华有什么困难的话，即便说出来，老薛也解决不了啊。

比如说更好的工作环境，更好的设计工具。

这一顿饭，蹭得不是那么成功。

不过陈国华也习惯了，反正每次来蹭饭，几乎都会接到工作任务。

有道是‘能者多劳’，不外如是。

饭后，陈国华和白礼春两人走路回第二设计部，边走边聊天。

后者的意思，便是老薛刚才的话，量力而行就可以了，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并且表示，国华你还年轻，还有很广阔的未来，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走歪路

“主任，我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的，就算我很想急功近利，那也得有这样的能力才行啊.”

陈国华一点都不想急功近利，他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

目前他就还差结婚生子了，工作也十分稳定。

接下来就是稳打稳扎地赚点小钱，然后在五九年到来之前，存够粮食，一切便妥了。

原本他只需要存够他们四兄妹的粮食，现在可不行。

多了一个于沫离，那么她家里的事儿，也算是他的事儿了。

还有就是他父母、大嫂和七姐，以及大侄子，陈国华也必须考虑到他们。

或许很多人并不了解什么叫天灾人祸，什么叫粮食供给减半。

但陈国华通过大脑的生物硬盘，查阅过相关文字。

光是记录下来的死亡人数，就十分惊人了。

而背后没有被记录下来的呢？

尽管陈恭禄一家是满门忠烈，绝对是国家优待的对象。

可被优待，不代表真的就要成为拖油瓶啊。

没人会喜欢自己是拖油瓶，成为别人的累赘。

这种感觉，很是糟糕透顶。

因此，陈国华最近的八月份，在完成翻译这方面的工作效率，可就非常高了。

“哟，白主任吃饭回来了。”

突然，前面有人打招呼，陈国华看了过去，原来是保卫科的夏孟远。

老夏这个老家伙，平时就是门卫。

但这老小子最喜欢干的事儿，那便是在厂里种菜。

这不，现在八月份了嘛，该种植过冬的大白菜了。

整个北汽制造厂很大，毕竟这儿是新厂区，分一二期工程建设呢。

保卫科也划拉了一块地，老夏便把修建办公室之后，多余的地拿来种菜了。

连一把手和二把手都拿老夏这个老家伙没辙，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老夏，你又种菜啊？你自己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菜么？”

白礼春笑呵呵地蹲下来，跟老夏闲聊。

陈国华摇头失笑，没有心情听他们闲聊，便先回办公室了。

夏孟远这人是一个老兵，还是一位孤寡老人。

国家是有补助给到他的，可他不乐意，而且这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没有去国家安排的福利院待着，非要留在北汽制造厂当门卫。

当门卫也就算了，这家伙还喜欢种菜。

食堂里的部分菜，就是老夏供给的。

对于这样的老兵，很多人都很尊重他，却也不希望他那么折腾，生怕他哪天折腾出好歹来，那真的是麻烦了。

下午，陈国华在自己的工位上努力翻译，终于完成了这三万字的文稿。

见他起身准备离开工位，旁边桌子的江若林也跟着起身道：

“国华，上厕所吗？一起啊！”

“好啊，你先去，我去一趟行政科。”

一起上厕所就算了吧，陈国华对这样的事儿，向来都是敬谢不敏的。

穿越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最受不了的一点：那就是北方经常在公共卫浴里集体洗澡！

所以他没有去过北方的澡堂，哪怕一次都没有去过。

更别说跟江若林他们一起去厕所了。

现在的旱厕，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那就是一排过，没有什么遮挡的。

陈国华每次去厕所，都是以最快速度解决的。

搬家之后，陈国华最想干的一件事，那便是给家里修一个独立卫生间。

他母亲云婉裳很赞同这一点，所以隔壁二进四合院就在修了。

等修完二进四合院之后，大家再搬过去二进四合院住，然后一进一跨小院再修卫生间。

“你又完成一份翻译文稿了？”

看见陈国华拿起书稿，就准备离开的样子，江若林惊呆了。

不远处的孟小蝉、劳崇光、曲青青等人，也都投来了吃惊的目光。

貌似这份文件是三天前拿回来的吧？

没记错的话，当时是三万字的文稿？

陈国华也太快了吧？

“哪有那么快啊，呵呵，我先过去了。”

他没有跟劳崇光等人明说，随口胡诌了一句，便离开了。

行政科这边，陈国华把文稿交给了刘长安。

后者也是很惊讶，同时也十分开心，当即便又给了两份文稿给陈国华。

“陈翻译，那就麻烦您了。”

“这是我的工作，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陈国华笑呵呵地接过，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对方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