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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上慈爱的目光中,徒宏憬只将自己吃撑了,连嗓子眼里都是食物,打个嗝都怕自己吐出来,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跟圣上说了什么,捂着肚子回去了。
等着徒宏憬一走,圣上的神情就淡了下来:“这孩子大了,跟朕连句实话都没有了!”
戴权在一边不说话,毕竟,这人啊,就是这样,喜欢你的时候,你这般硬撑那是贴心,不想叫你失望,不喜欢的时候,就是虚伪,有意欺君。
圣上靠着短榻休息了一会儿,便问道:“贵妃那里怎么样了?”
戴权低眉顺眼地说道:“贵妃娘娘一路舟车劳顿,用过午膳之后便歇下了!”
圣上轻笑了一声,却只是说道:“既是她倦了,那今儿朕就不去搅扰她了,叫她好生歇着吧,明儿一早,再启程回京!”
圣驾回京,跟平王府那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们没资格随驾,没资格接驾,自然也没必要一大早就等在城外。等着圣驾回了皇宫,接见的人里头,也不会有平王府的人在。
圣驾一回来,万寿节就进入了倒计时。
顾晓之前从雍王妃那里知道了各家万寿节礼的大致情况,如今也已经将万寿节礼给准备好了。既然大事办妥了,那就可以安心享受生活。
结果这一日,明明是弘文馆休沐的日子,荣国府那边却把贾瑚送过来了。
名义上是说贾瑚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季先生,实际上是叫贾瑚避开荣国府的风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贾赦张氏两口子终于发作了。
主要是他们一开始没想到,家里的漏子那么多。张氏又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查,尤其,他们借口是准备万寿节礼,家里总不能将御赐的东西当做万寿节礼送过去吧,最多就是拿过来看一下式样,好叫人定制相应的器具。
如今万寿节礼准备得差不多了,夫妻两个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贾赦压根没有通过贾史氏和贾政,直接就带着贾代善当年留下来的亲兵,趁着宵禁的功夫,将荣国府各个管事的宅子都给围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打着火把开始抄家。
荣国府这些管事,有的已经伺候了贾家好几代人,加上府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规矩,伺候过长辈的老仆原比下头的小主子体面,以至于这些人瞧着自己千辛万苦“攒”下来的家当被查抄出来,一个个还在那里叫嚣着要告诉老太太去!
贾赦根本瞧着查抄出来的东西,只是冷笑,听得这些人还在那里拿着自己的什么功劳苦劳说事,直接一脚将人踹翻,骂道:“你们从祖上开始,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主子没伺候好,倒是将主子家的家当都搬到自己家来了!这样的功劳苦劳,别人认,我们贾家那是不认的!”
“那都是老太爷老太太给的赏赐!”赖大作为家里的大管家,这会儿还要狡辩。
贾赦冷笑着拿起一个和田碧玉四足鼎,说道:“呵呵,我倒是想要知道,老太爷老太太什么时候连这种东西都能赏你们家了!
一窝子的奴才秧子,也配用这个!”所谓钟鸣鼎食之家,那得是有爵位的人家才能用。如今即便礼法上没这么讲究,但别说是奴婢了,便是寻常小官人家,用这种东西,被人追究起来,那也是僭越!
赖大便是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明白这种东西,自己这样的人家是用不得的。他当初偷拿了这个,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小儿子赖尚荣,落草就脱了籍,就算不能参加科举,但也能捐个官,到时候有几样充门面的东西,不光可以用来交通上官,也能叫人高看一眼。如今这个被翻出来,赖大顿时就知道完了!
倒是赖大的媳妇,这会儿瞧见赖尚荣也被拖了出来,顿时尖叫道:“老爷,我们家尚荣可不是奴才,他是良民啊!”
贾赦阴恻恻地说道:“良民啊,良民也行!去,回头去顺天府报一声,就说有人夜入荣国府,偷盗御赐物品!”
这年头,什么良民不良民的,底层的百姓,真要是得罪了权贵,那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何况,赖尚荣这还是奴仆放良的,又不是天生的平民!但凡贾家想要追究,随便捏造一个罪名,都能叫赖尚荣生不如死!
这些奴仆家里还真是私藏了一些御赐物品,他们也算是眼光刁钻,藏的都是金银器或者是珐琅器之类,这些东西平常可以藏着传家,真要是没办法了,融了也是硬通货。
叫贾赦松了口气的是,绝大多数御赐物品都追回来了,虽说也有损坏的,却只是一些比较普通的食器,就是之前皇家赐宴的时候,跟酒菜一起赏赐下来的东西。这些并不贵重,也不会明确登记在册,只会模糊地说是几个盘子几个碟子之类,如果不想声张的话,想点办法从内务府那边淘换一些,也就糊弄过去了。
一夜功夫,荣国府原本那些大管事都倒了台,只怕他们在府里头伺候的子侄亲戚之后也得被清退出去,原本那些一直没机会出头的家生子甚至是贾家的旁支族人都来了劲。尤其是贾家那些已经落魄的旁支,刚开始的时候,要么就是祖上跟着第一代荣宁二公在战场上厮混,要么就是荣宁二府的庶枝子孙,总能分到一些家业。
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有的是坐吃山空,有的是家里人丁繁衍,分个几次家,若是再有别的什么事情,许多虽说不至于精穷,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早就到寅吃卯粮的时候。结果荣宁二府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他们这些正经的族人却落得个衣食无着的下场,每年族里给点补贴,他们还得奉承那几个管事,才能拿到,甚至还得被克扣一番。如今这些管事铁定没个好下场,那他们留下来的缺,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能捞到手呢?
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些旁支族人立马就开始活动起来。他们是知道府里谁做主的,因此,大部分去了东院那边求贾赦,求张氏,还有一部分年纪大的,便跑到荣庆堂求贾史氏。至于去求王氏,那是不可能的。这最是任人唯亲的性子,嫁过来多年,用的都是她自个的陪房。尤其王家如今彻底败了,王氏在府里头便是住着荣禧堂,也无甚权威。这次她的陪房也被揪了出来,大房不趁机夺了二
房的管家权就算是不错的了,还能叫王氏继续安插人手?
原本这事贾赦是打算多瞒贾史氏一两天的,等着贾史氏反应过来,那也就尘埃落定。结果这些旁支族人跑过来跟贾史氏一说,贾史氏差点没气晕过去,先敷衍了那几个旁支族人一番,立马就将贾赦和张氏叫了过来。
“老太太,您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大气性,这气大伤身!”贾赦从赖家那里知道自个母亲管家之后,就偷着拿官中的东西,甚至还将祖父祖母乃至父亲的一部分私房都给挪到了自己的库中,对这个母亲愈发少了几分敬意,这会儿瞧着贾史氏这副模样,便忍不住说道。
贾史氏气得不行:“你还当我是你母亲?这般大事,也不与我商议一番!咱们这样的人家,待下素来以宽和为要,结果你倒是好,居然还抄起家来了,你这般折腾下去,只怕我们自家被抄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贾赦冷笑一声,说道:“要不是我先抄了这些奴才家,咱们家抄家的日子才不远了呢!老太太你也是太宽和了些,纵得这些奴才竟是当咱们家是自个家了,什么损公肥私的事情都敢干,连御赐的东西都敢偷换掉!如今他们胆子还不大,不敢将东西流出去,回头跟王家老大一样,将东西卖出去,叫人看到了,回头追查起来,难不成上头会觉得这都是下面奴才干的,不干咱们的事情不成?”
贾史氏被说得一时语塞,没错,这种事情传出去,若是上头不想深究,那也得落个治家不严的罪过。这年头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齐家都做不好,还想要作甚,一家子的前程都别想要了!
贾史氏咬着牙,看着贾赦,问道:“那你当如何?”
贾赦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等奴才,对主家毫无敬畏之心,偷盗主家财物,还多有仗着咱们府里的势,欺压下头百姓之事,自然是不能再留了!虽说不能杀了,也得灌了药,将人远远发卖出去,要不然的话,他们在外头胡说八道,败坏咱们家的名声该怎么办!”
若只是一个两个,那也罢了,该打死就打死,也叫下头人看看不忠犯上的下场。但是涉及到这么多人,那就不能这么做了。按照律法,主家若是打死奴仆,虽说不至于偿命,但也得赔一笔钱,若是毫无缘由,还得挨一顿板子。不过,将奴仆发卖,那就又是符合律法的,你哪怕前脚将他打得半死,将他卖出去下一刻,他就死了,也跟主家无关。
贾史氏只气得嘴唇直哆嗦:“这么多人,全卖了,你就嫌咱们家名声太好,怕别人不把咱们家当笑话吗?”
“要是咱们家被奴才掏空了,那才是笑话呢!”贾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贾史氏无话可说,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老太太,也就这一招了!”贾赦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张氏,嘀咕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说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没瞧见老太太晕了啊,赶紧给老太太请个太医回来!就说老太太听说家里的下人肆意妄为,直接气晕了!哼,这些奴才秧子,居然把老太太也给气着了,这下,老爷我不给他们一点颜色
看看,他们还当我是吃素的呢!”
“老爷自去处理家事,老太太这边有妾身呢!”张氏听着心里暗乐,老太太装病拿捏儿女那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贾政吃这一套,贾赦可不吃。反正一看到情况,立马甩锅就是。那作为妻子,张氏自然要为贾赦查漏补缺,起码在太医来之前,她都得在一边伺候,免得回头荣禧堂这些下人在太医那里搬弄是非,坏了贾赦的名声。
荣禧堂这些下人如果说以前还有这样的胆子,现在可不敢了。能在贾史氏身边伺候的,家里或多或少都与那些大管事们有些关系,要不然,随便什么人都能安排到荣禧堂伺候吗?
这会儿大家听到了那几家管事即将有的下场,都在担心自个的父母兄弟也牵扯其中,甚至她们自己也是一样。她们在府里头伺候,说是下人,但是日子过得其实比许多人家的小姐都舒服,真要是被发卖出去,若还是给人做丫头还好,若是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只要一想,她们就胆战心惊,如何还敢再违逆贾赦夫妇的心意,只在那里低眉顺眼,有几个已经开始殷勤地伺候起张氏来。
张氏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她对荣禧堂的丫头们倒是没什么恶感,一个个都是挺出挑能干的女孩子,贾史氏喜欢漂亮伶俐的丫头,能在她这边伺候的,自然都颇为难得。这些丫头也并不仗着是荣禧堂的人在府里头逞威风,何况,真要是将贾史氏身边的人都换掉了,那就真的是彻底跟她撕破脸了。她这样一个超品的诰命妇人,真要是折腾起来,闹出什么场面来可不好说!
因此,张氏只是温声细语地跟她们闲话,夸这个针线好,又夸那个记性强,伺候老太太如何用心云云,只将这些丫头们安抚了下来。
不多久便有太医来了,一把脉就知道贾史氏并无大碍,心里明白,只怕又是这老太太借病跟儿孙怄气,但他也不问,只是给开了一剂舒肝养心的药,又含蓄地表示,贾史氏年纪大了,还是要宽心静养,尽量少受闲气。
张氏叹道:“太医这话说的,我们府里头谁不尽量顺着老太太呢!只是之前伺候老太太的几个人竟是将老太太私房里头几样重要的东西给换了,老太太之前想着赏儿孙叫人拿出来才发现不对劲,这不就气着了!”
这会儿贾史氏其实已经醒了,却不好出声,她自个库里头好多东西说不清来路,真要是贾赦夫妻计较起来,她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因此只得继续装晕,心里头却是咬牙切齿,又想着,之前使得顺手的奴才这次肯定都要被老大发卖了,那以后,自己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又该找谁去办呢?
贾赦虽说处理得比较低调,但是一下子发卖了那么多下人,还都是灌了哑药之后发卖的,难免叫人有些疑惑。
像是宫里头,圣上便听到了风声,随口就问道:“怎么着就听人说,荣国府开始卖人了?”
戴权赶紧说道:“奴婢听说是荣国府之前为了给皇爷准备万寿节礼,特意将库房里的东西都核对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不少东西不是少了就是被换了,之后便查到了下面的奴仆身上!贾
将军是个直性子,一怒之下就将那几个奴仆家里都查抄了一遍,果然将东西都找了出来!这样的奴仆,自然是留不得了,便被荣国府发卖了!”
听到这里,圣上免不得摇了摇头,说道:“自代善去后,荣国府愈发不如从前了,连下头的奴仆,都敢偷主子的东西!”
戴权却是垂下了眼睛,皇爷你又好到哪儿去呢,内务府的人可比贾家那些奴才贪心多了!
不用戴权提醒,圣上自个就想到了这一层,脸也黑了下来。之前光是将内务府营造司略清理了一下,就发现了许多弊处,查抄出不知道多少财物来,营造司还算是油水比较少的呢,尚且如此,其他那些内务府衙门,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圣上脸色沉了下来,又问道:“他们府里这般,难道就叫贾恩侯一个人做主了?”
戴权忙凑趣道:“荣国府那位太夫人倒是训斥了贾将军几句,不过最后反倒是把自己气着了!至于二房,因着二房那位的陪房也被一块发卖了,贾员外郎还训斥自个夫人呢!”
圣上轻笑起来:“代善也算是英雄了一辈子,却也是好汉娶赖妻,他那夫人,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儿子也都没教好,好歹贾恩侯的夫人还算是靠谱,小儿子的媳妇听起来竟是个搅家精了!”
圣上几乎是与贾代善一起长大的,两人关系很好。以前圣上也不关心贾代善的家事,但是等到贾代善一死,他就发现,自个这位老臣颇有些家宅不宁的架势。
他一方面为贾代善觉得遗憾,一方面又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倒是如今这贾恩侯,虽说说话做事不讲究,倒也有些意思了!”圣上以前看贾赦,就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被家里宠坏了,根本担不起什么事来。所以,贾代善一死,竟是被个老妇给压制住了,那会儿圣上还挺失望的,结果如今一看,这贾恩侯居然支棱起来了。虽说手段还有些粗糙,完全就是耍无赖,跟自个母亲耍无赖,跟自个弟弟耍无赖,虽说这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足够有效啊!
他又琢磨了一番,说道:“贾恩侯出孝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也算是老实,没闹出什么花样来,跟其他各家的比起来,竟是显得出挑了!回头戴权你看看,还有什么职缺,给他也赐个官吧,总不能叫他堂堂一个一等将军,就在市井里头厮混,没得丢了朝廷的脸面!”
戴权听了,忙说道:“奴婢倒是记得,五城兵马司的东城兵马司倒是缺了个指挥,不过只是个六品……”戴权忽然想起来,贾政之前升了工部员外郎,已经是从五品了,这做哥哥的品级还要比弟弟低,贾赦会不会不干啊!
圣上却没想到这一层,直接说道:“六品又怎么啦,他之前在詹士府,也就是个七品呢!而且我记得那小子之前在东宫,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性子,亏得那边没有点卯,要不然只怕天天得挨板子不可!既是如此,就叫他去做东城兵马司指挥吧,要是做得好,以后叫他提督五城兵马司,若是做不好,嘿嘿……”
戴权一想,贾政那个员外郎就是个副职,而且听说他从来不管事的,就是个废物点心,贾赦但凡支棱起来,在东城兵马司过渡一下,做了提督五城兵马司,那可就是四品了。难不成皇爷想要叫贾赦继承贾代善当年那个京营节度使的职?戴权胡思乱想了一番,嘴上却是说道:“那奴婢这就去给贾将军宣旨?”
圣上乐道:“去吧!跟他说,好好干,不要叫朕失望!”
戴权赶紧答应了下来,嘴里笑道:“贾将军素来大方,这会儿得了皇爷的旨意,奴婢也能发一笔小财,到时候也孝敬皇爷一番!”
圣上笑道:“你个狗才,这话倒也说得出来!说出去,别人还以为都是朕让你们出去索贿的呢!不过,既然你说了要孝敬朕,那朕可就等着了!”
戴权忙说道:“那奴婢可得多跟贾将军打点秋风,别叫圣上觉得是奴婢小气才行!”
这边逗得圣上开心了一回,戴权就亲自带着人去荣国府下旨。
荣国府那边,贾赦也懒得继续审问那些奴才的不法之事,直接叫人一个个都给灌了哑药下去,又叫了人牙子过来,也不要什么身价银子,只叫他们将人卖到黑煤窑里头去。
人牙子乐得接这样的买卖,这等黑煤窑,一年到头都缺人,只要卖过去,就白得一笔钱,至于说什么损阴德的话,呵呵,都做了人牙子了,还想这些作甚!自己这一代人将钱赚足了,下一代就不用再做这样损阴德的买卖了!
结果人牙子还没走,就有人小跑着进来回话,说有天使前来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