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错?”杨轩偏头,目露打量,自己带出来的人,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你若是知错,一早就不会答应帮她。”
“你到底是本将军的人,还是她的人?”杨轩忍不住质问。
此话说得不错,秦远在行事之前就知道定会挨骂,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秦远咬了下牙,抬起头道:“将军和公主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在江南人人都看得出来,属下当真不希望将军后悔。”
“后悔?”杨轩轻轻一笑,“本将军为何要后悔?你又怎知她那不是虚情假意?”
听及这话,秦远稍稍一愣,他其实并未料及将军会对他有所袒露,想必将军此刻并不好受,才会选择顺应内心。
同时,秦远也不由怀疑,将军是否太过沉迷公务,以至于在感情一事上压根儿就没开窍?
他感到十分头疼,大着胆子直抒己见道:“对于六公主来说,除了贞洁可谓是一无所有,她今日此举,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她的真心么?”
“你也知道她除了贞洁一无所有,”杨轩转过头去,神色十分凝重,“身为和亲公主,嫁过去若非完璧,她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得,看来不是没开窍,是拼了命在心里同自己较劲呢。
既如此,秦远更加不能放任不管了,他直接道:“将军是圣上的亲信,又对犬戎二皇子有救命之恩,若是将军真想留住公主,不见得会无计可施啊。”
瞅着他倔强的神态,杨轩眉宇微皱。
很好,行为和想法都极其危险,看来不教训一顿是不行了。
廊庑下,几人正轻手轻脚凑近。
不料,房门突然从内开启,吓得众人连忙缩着脖子退至两侧。
杨轩左右瞥了眼,眸光冷淡,吩咐道:“拖下去,杖责三十。”
!!!
众人惊了一惊,不禁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
-
中庭内聚了好些人,公孙蓉走进来时,恰瞧见这即将行刑的一幕。
她连忙加快步子,来到杨轩面前,质问他道:“杨述清,你干嘛打自己人?”
杨轩垂眸,神色极其平淡,“秦参将犯了错,理应责罚。”
“那你倒是说说他犯了什么错?”公孙蓉扬起头,语气十分霸道,“你今天不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来,本小姐就不让你动手!”
思及方才萧玥所言,杨轩只觉这位大小姐还当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公孙小姐突然造访我禁卫正司,难不成就是特意来解救秦参将的?”
公孙蓉闻言噎了噎,回应道:“本小姐是来找王太医的,上回见六公主突然落泪,她说是眼疾酸痛所致,我便想来要个疗养的方子。”
“其实我本对此半信半疑,可思及她上回在校场只盯着你一个人看,你说,好儿郎这般多,她怎就偏偏看上你了呢,”公孙蓉毫不客气地回呛道,“想来六公主确实有眼疾,得治!”
杨轩眉心突突直跳,与她四目相瞪,被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总觉得她这番话有些故意的成分。
公孙蓉抱怀“哼”了一声,转过了身去。
此时,老八从外走了进来,停在杨轩面前,低声禀道:“将军,三日后浴佛节,宫中宴会的安排已经送来了,殿前司说,圣上想让六公主同犬戎二皇子在宴会上正式会面,所以,咱们得出人提早护送二皇子入宫……”
公孙蓉微倾身子听了一耳朵,神情变得有几分微妙。
随后只听杨轩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被公孙蓉这样一闹腾,杖责秦远之事不了了之,杨轩手中捏着方才殿前司送来的文书,独自立在正厅内。
好一阵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将文书丢在了书架上。
-
许是夜里贪凉踢了被子,萧玥受了风寒,再加上公孙蓉送来了治疗眼疾的方子,一整日下来,清欢殿内飘荡着一股带有苦味的药香。
星河入梦之际,萧玥从床上爬了起来。
圆桌上纱灯未熄,映照出少女苍白的面容,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掩唇轻咳了几声。
露茴刚煎好药,端着药碗从外推门而入,见里头的人蹲在镂空雕花梨木柜前,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她连忙放下端屉,走过去道:“公主,您想要什么,让奴婢来吧。”
萧玥转过头来,她确实有些使不上力气,只好笑了笑,轻声道:“露茴,帮我把阿娘的画像挂起来吧。”
当日姚贵妃病倒,窦太后请了法师来清欢殿诵经,大抵是出于避讳,才将原本一直挂在里间的李淑妃画像给收了起来。
露茴应声,翻出画像,将其平平整整地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不得不说,李淑妃的温婉气质大抵是刻在骨子里的,那双清丽的桃花眼若是能动,只怕会予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露茴也不由赏心一笑,她来到床畔,缓声对萧玥道:“公主,您快歇息吧,明日要去赴宴,您本就病着,若是还未休息好,定会有损仪容的。”
“等明日啊,奴婢替您好生打扮一番,定能让您艳压群芳,令那犬戎二皇子对您一见钟情。”
见着萧玥这副愁病交加的模样,露茴甚是心疼,可她也只能强颜欢笑来宽慰对方。
毕竟露茴心里明白,如今凡事只能朝前看了。
她是由衷地希望犬戎皇子能心悦她们家公主,治愈公主心底的伤,同公主好好过日子。
萧玥望着画像,眼底无波无澜,不知在思忖些什么,良久后,她收回视线,自床铺里侧取出一个包袱。
萧玥嘱托道:“露茴,明日一早你就跟着采办内侍出宫,帮我把这个转交给表哥,就说是我特意给外祖父准备的,让他带回去。”
“还有,这些药太苦了,你顺道再帮我去铜骆街买些嘉应子吧。”
说完,她将包袱和出宫的手令一齐递了过去。
露茴接过,点头应道:“好,奴婢一定早去早回。”
-
熄了灯,房内静谧无声。
夜色更深了几分,窗扉上透出的月影孤寂冷清,此时,床头那盏小灯又亮了起来。
灯光跃动,打在少女沉静的眉眼之上,投于墙面上的光影与画像重叠。
萧玥抱膝而坐,羽睫时不时眨动两下。
“阿娘,那边,应该很冷吧,”她低喃出声,“女儿虽身在人世间,可也觉得好冷。”
她将身上的被衾搂紧了些,脑中有许多回忆在翻滚——
十岁那年,正是在这间屋子后面,她透过窗牗的缝隙往里窥探,亲眼瞧见她们将脐带缠上了皇弟的脖子,又捂住了母妃的口鼻。
萧玥当时很想叫出声来,可她不敢。
她抖如筛糠般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听见院中的嘈杂声,才伪装成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