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没穿过几次宽袖,这会子还未适应,并不记得要先捞住袖子,猛地一伸手,险些就从菜面上拂过去,好在她眼疾手快,忙就拉高退了回来。
差点儿在他面前出糗,公孙蓉凤眸轻眨,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放下木箸,去卷自己的袖子。
她这副模样,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秦远也看得出来,这身衣裳定是萧玥替她参谋的,毕竟从颜色到款式都同萧玥的日常穿着相类似。
当然,他能如此清楚只是因为他心思细腻,并未当真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再加上他对杨轩属实一片赤诚之心,所以白日里摘花时自然得依照萧玥的喜好来。
秦远淡淡一笑,出声道:“其实,公孙小姐穿箭袖挺好看的。”
兴许她自己不知道,她一袭红色战袍,纵马飞扬的姿态,耀眼得仿若一颗璀璨明珠。
自从校场有了她的身影,兄弟们操练的热情都高了不少。
虽说秦远是真心夸赞,可公孙蓉在他面前难免会有些敏感,以为他此乃含蓄之言,实则想表达她是在东施效颦之意。
公孙蓉端住神态,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这不出来玩儿嘛,我也就一时兴起图个新鲜,”她从容地笑了笑。
随手理了下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公孙蓉坦然道:“眼下看来,这副打扮,确实不太适合我。”
想她多半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秦远脊背稍稍一直,忙补充道:“怎会不适合呢,我的意思是……都很好看。”
他神色不由显露几分紧张。
公孙蓉打量着他,只觉他这张嘴委实比杨述清讨喜得多。
她手肘抵上案面,手掌支起脸颊,歪着头,唇角微微上扬,问:“真的?”
“嗯。”秦远郑重地点了下头。
唇角的笑意蓦就漾开了,公孙蓉眼睛弯成月牙状,玉貌花容似盛夏牡丹。
河面微风习习,吹来清甜的花香,水流清澈平缓,映出绚烂的灯光。
不多时,已行至护城河最宽敞的一带,漂浮在水面上的游船随处可见,喁喁细语中时不时传出几道笑语欢声。
船夫索性也不撑船了,靠在船尾小憩。
秦远仍坐在原地,看着公孙蓉起身去了船头。
她今日穿着一袭烟紫色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丝绦穿绕,点缀其间的白玉簪小巧雅致。
头一回见她穿女儿家的服饰,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四周夜景斑斓如画,公孙蓉沉浸于这份与大漠截然不同的安宁祥和之中,感受着拂过耳畔的清风。
并未留意到旁边有一艘小船,正行踪诡异地逐渐靠近。
那艘船上坐了两个小姑娘,船是自个儿摇过来的,此刻二人在船篷里嬉笑打闹,完全没去看管小船行进的方向。
须臾之间,船身剧烈摇晃了几下,姑娘们发出惊呼,船夫惊得睁开眼去张望,只见对方的船不偏不倚地撞了过来。
公孙蓉丝毫未有设防,且就站在边缘处,蓦就失去重心朝水面跌了去。
见状,秦远放下杯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向船头,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泛着流光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惊动了游鱼的身影。
天幕深邃,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华镀在少年的侧脸上,二人四目相对。
公孙蓉望着他,直待小船渐渐平稳,她嘴角牵出弧度,狡黠一笑道:“你搂我了!”
秦远回神,忙就将环在她腰上那只手收了回来。
带着些许局促,他往后退了半步,颔首道:“冒犯。”
“哪里冒犯了。”公孙蓉扬眉反驳。
她一双凤眼眸光潋滟似在传情,伸手去拽他道:“来,再搂一次。”
她的手算不得滑嫩,手心里还有薄茧,可那温凉的触感包裹上来,还是令秦远僵了一僵。
见他耳根子隐隐泛红,公孙蓉更加想好生挑逗一番。
指腹在他的大掌里摩挲,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柔柔。
秦远被挠得既痒又麻,他喉头滚动,倏地握住了她的手,道:“公孙小姐在北地的时候,也是如此么?”
他疏朗的眉宇微蹙,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语气里夹带几分质问。
上回偷亲他,这回又牵他的手,秦远其实不知,这位大小姐到底因何而青睐他?
他并非随便之人,今晚既然答应陪她出来,那就得把话说清楚。
这话里的意思,公孙蓉听明白了,这是在怀疑她,是否与军营里的儿郎都这般亲密呢?
并未直接回答,她迈步,伸手拽住秦远的衣襟,将人往前一带,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眼神交互,鼻息近在咫尺。
公孙蓉轻夹眼尾向他抛去个媚眼,勾了勾红唇,故弄玄虚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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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横贯洛京东西,沿途设置了诸多街市。
萧玥二人把坊间的街市逛了个遍,此刻已经抵达河岸的码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望见游船缓缓朝岸边驶来,萧玥揉腿的动作一顿,从石凳上站起了身。
她笑着招手道:“夫君,快看,他们在那儿呢!”
桅杆上挂了一盏鱼形灯笼,随风轻拂,清晰地照出公孙蓉的面庞。
灯影流转,她也绽放开笑容,朝萧玥挥了挥手。
不多时,小船靠了岸,萧玥牵了公孙蓉下船,把另一盏牡丹花灯递给了她。
两个姑娘先是拥抱,继而人手一灯,有说有笑地朝前走去,仿佛忘了身旁还站着两个大男人。
杨轩:“……”
为何看上去当真像是他的秦远拐了她的蓉儿?
因着她俩的衣裳款式相仿,如此一看,真有些像是两姐妹。
杨轩目光柔柔地落在萧玥身上,领着被遗忘的秦远并肩而行。
他淡声道:“你们两个,讲清楚了?”
听此一问,秦远怔了片刻,才点头道:“嗯。”
“那你呢,意下如何?”
秦远目光滞了滞,转头去看身旁面容清峻的男人,似是对将军竟然会关心这种事情感到不可置信。
“我……”他微微垂下眼帘,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轩并未转头,问得更直接了些:“你喜欢她么?”
“……”
成家之后的将军当真是铁树开花了。
秦远缄默不语,不知是否错觉,他眼底似是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
他这幅反应,在杨轩看来,与承认无异。
其实羽林卫的儿郎里,身世凄苦的不少,且大多都是平民家的孩子,拼了一身血性,想要出人头地。
所以当年杨荀将独子送进羽林卫时,朝中上下诸多非议,以至于杨轩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只醉心武学之人。
时间久了,也就彻彻底底成了这副淡漠寡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