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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也就是腊月二十五,陈力先去了一趟常书兰家,很正式的跟文老师谈了一次话。
唯一的主题,便是高考复习。
文老师承诺,最近一段日子,她会尽快为陈力找齐一套小学、初中到高中的各科教材,让他不要紧张。
另外,陈力最关心,还是他的‘学籍’问题。
因为,他在三年前母亲去世后,便辍学回家当社员,挣工分养活自己了,所以,他其实连一个初中毕业证都没混到手。
“这个问题,我来想办法吧。”
文老师详细问过陈力一些情况后,便直接出门了:“我这就去一趟苦水镇,给我那几个在教委工作的同学挂电话,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陈力说要陪她一起去,被文老师拒绝了。
“陈力,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得想办法解决一下口粮问题,放心,我和书兰、书婷几个一起去,没事的。”
陈力只好作罢,出门后,分别去了一趟大伯和五个叔叔家,带回来一大堆工具。
斧头,推刨,锯子,凿子,锤子……零零总总十几件,有木匠的,有铁匠的,凑了一整套。
他得打制几件家具,要不然,家里来個人都没地方坐,只能蹲在地上,不像话。
更何况,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可能要在白天干活挣钱,养家糊口,晚上复习功课,积极准备1979年7月7日的高考。
说起来还真巧。
在1979年以前,77年高考在12月,78好像在6月,不太稳定。
从1979年开始,固定为7月7日,此后,延续了二十几年,等于是进入了正轨……
家里的各种树桩、木棒和烂木头挺多,能打家具的却很少,需要在一大堆柴火里挑拣。
这还要归功于陈力自己,在母亲亡故后,他就如一匹受伤的小狼崽子,不愿跟村里的其他人交往,一有时间,便在附近的山上、树林和小河边游荡。
一方面,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说是游荡,实际上,他是在觅食。
他的狩猎、捉鱼等‘生活技能’,便是这样硬生生练出来的。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取暖。
饿着肚子,若是有一面热烘烘的土炕,漫长的冬天和初春,会过得稍微快一些。
所以,每次出去,他都不空手回家。
一捆木柴,一根椽子,一个树桩,乃至别人丢掉的铁锨头、洋镐把、破篮子,只要他觉得可能会有用,或者,修补一下可能还能用,他都会默默捡回来。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那些同龄人,背后笑话他陈力是个‘破烂王’,一辈子不会有出息……
经过一番挑选,陈力家的院子里,就堆了不少木料。
大致做了一个规划,陈力便开始动手下料,因为工具齐全,再加上他想要打制什么家具,都是心中有数。
故而,整个下料的过程还是很快的,一个多小时,基本就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对那些木料进行分类加工,哪些木料,可以制作成桌面,哪些木棒,可以做成桌腿,不仅是个技术活儿,而且,还是一个体力活儿。
陈力埋头狂干,忙碌了整整三个小时,第一件家具,终于成型了。
这是一个长条凳。
木料很一般,就是最常见的柳木和榆木,笨笨的,拙拙的,一看就是二把刀木匠的‘作品’。
陈力却很满意。
毕竟,这是他亲手打制的第一件家具,就算粗陋笨拙一些,也不打紧,只要结实耐用就行。
接下来的几件家具,就熟练顺畅了很多,随着时间流逝,日头偏移,约莫下午四五点钟时,他已经打制出了一批‘工艺品’……
“陈力,你怎么不知道吃饭啊!”
常书兰一进门,就开始埋怨起来:“给你说好了,饭在锅里坐着,你怎么没去吃啊?”
说话间,她随手将一个军绿色饭盒搁在炕桌上,快手快脚的端来一盆清水,逼着让陈力洗把脸,先吃饭。
陈力洗脸的时候,常书兰环顾一圈,这才吃了一惊:“天哪,一天时间,你就做了这么多家具?”
陈力嘿嘿笑着,没说话。
这傻丫头,进门后,眼睛就始终放在自家男人身上,连院子里摆放的几样‘工艺品’都没看见啊……
一个炕桌,五个小凳子,一个长条凳,一个高凳,两个小书架,半个书桌……
常书兰一样一样的看着,赞叹着,弯月般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陈力,你太厉害、太能干了。”
陈力嘿嘿笑着,没吭声。
自己打制的家具,属于什么水平,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笨拙,结实,耐用……这才是‘陈式家具’的精髓。
不过,听了少女的夸奖,他的心里头,终究还是感觉到甜丝丝的,就很是舒坦。
男人嘛,能让自己的女人赞美几句,往往都这个熊样儿,骨头酥酥的,忙碌一整日的疲惫,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咦,这个树根能干啥?”
常书兰蹲在一个硕大的老榆木树根旁边,扑棱着眼睛,看上去就很是困惑:“陈力,你该不会想用这个老树根、打制饭桌吧?”
陈力摇头,嘴里嚼着一块黄羊肉,含含混混笑道:“不是饭桌,是茶几。”
茶几?
用老榆树的一截树根,制作茶几?
常书兰一脸不信,笑眯眯说道:“茶几我见过,我姥爷家就有,人家那是用木头制作的,还上了一层漆。”
陈力笑问:“你姥爷家?”
常书兰的神情,突然就黯淡下来了。
她咬着下嘴唇,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子,低声说道:“我姥爷是我爸爸的老师,我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陈力再没有细问。
这个年月里,总能听到一些令人沮丧的消息,他得学会沉默,得学会记下一些东西,忘掉一些东西……
……
当晚,陈力和大伯陈耀祖,又进了一趟山。
而且,不止他二人。
他的五个叔叔,早早就在村外的一片荒地等候着,虽然他们都不会放枪,问题是,人家都会打猎啊。
挖陷阱,设套,埋签子,撒网,熬诱子,下夹子……轻车熟路,一看就是老手,陈力都看傻眼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生计所迫罢了。
听大伯他们老弟兄们说过,他们老弟兄几个,父母过世很早,基本上是大伯和陈力父亲,将五个弟弟拉扯大的,日子过得跟黄连一样苦。
因为人多势众,配合默契。
所以,当天晚上,他们这一支狩猎队伍收获颇丰,光是黄羊,就猎到了十五只。
此外,还有四十几只兔子,二十几只野山鸡,两只傻狍子,七个人,七根扁担,都快要挑不动了。
尤其让几个人大喜若狂的,是在回村的路上,经过一片毛林子,竟然意外发现了,野猪的粪便和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