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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没票证,上面没人……搞到几坛白酒,还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对于大伯陈耀祖来说,却又是小菜一碟。
当天晚上,约莫十一点左右时,大伯便送来了四坛白水杜康,十斤装的,市面上都见不到。
“比瓶装的好,你先拿去用吧。”
大伯放下酒坛,提着扁担转身要走,却被陈力留下了。
“大伯,您都不问一声,我想干什么用?”陈力有些好奇的问道。
陈耀祖瞥一眼侄儿:“下午你带着常家的几个丫头去白刺滩,可不就是去挖锁阳了?有什么好问的,当年,我和你爸也干过这事。”
陈力瞪大了眼,张口结舌好几下,讷讷问道:“您和我爸、也骗过人?”
大伯陈耀祖被成功惹笑,没好气的骂道:“什么骗人,说的多难听?是药酒好不?”
“懂行的,喜欢药酒的那一股子冲劲儿,所以,也就不在乎多几毛钱、几块钱差价了。”
“不懂行的,就更离谱,道听途说的东西最邪门,很多人啊,还真就吃这一套……”
大伯讲述了当年‘卖酒’的经历,听得陈力咋舌不已:‘原来,二三十年后风靡一时的东西,都是大伯、老爸他们这一代人玩剩下的……’
“这几坛白水杜康,我藏了七八年了,还是一个老战友托人送来的,他知道我喜欢喝酒。”
大伯陈耀祖被勾起了谈兴,索性蹲在陈力家的壁炉边,吧嗒着旱烟锅子,说了很多尘封往事。
比如,陈力的爸爸,个子很高,力气很大,一只手能抡起两百三十斤的磨盘,都不带喘气。
比如,当年,陈家沟最大的土财主,其实是他们这一支,只不过,在陈力太爷的太爷手里,老东西好赌,偌大的一场家业,就成了陈耀功那一支人的了。
再比如,要不是家里还有五个弟弟没人拉扯,大伯可能就留在外国了。
大伯说,当年在战场上,有一个漂亮的棒槌姑娘看上了他,明着暗着的给他带话,说晚上睡觉时,她一般都不闩门……
大伯的故事很老,很耐听,九成八的真实中,加一点点吹牛,给人的感觉就是恰到好处。
不吹牛,还能叫男人?
窗外的西北风,呜呜呜的开始吹了起来,应该很快就要下雪了。
光线昏暗的窑洞里,壁炉边,一老一少,一個讲说过去的故事,一个琢磨明天的生意,感觉真好。
直到午夜时分,大伯起身离去。
临出门,老爷子叮嘱说道:“明天早上过来,我给你弄一个大队部的介绍信,过年前,你去一趟县城。”
“苦水镇的土包子,不识货,赚不到几个钱……”
……
第二天一大早,纷纷扬扬的,果然开始下雪了。
陈力却顾不得这些,在大伯家拿到介绍信,便赶着一头生产队的老驴,驮了两坛‘白水杜康’,冒着风雪就出门了。
不过,他没有听从大伯的建议去县城,而是直接来到了苦水镇。
县城太远,一个来回两百多公里,冰天雪地的不安全,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更要紧的,则是他认为搞一两百块钱的‘小生意’,根本用不着去县城,在苦水镇一带,差不多就能解决。
再怎么说,苦水镇下辖七个大队,将近四十个生产队,几个公社头头都很牛逼,是大人物。
此外,镇子上还有很多单位,像什么供销社、手工业社、农机站、苦水中学、苦水小学、派出所、供电所……的头头,都是陈力的潜在客户。
至于说普通职工和农民,就算了。
苦水镇上,那些集体经济的普通职工,每个月收入不过十几块钱,农民收入不足三块钱,根本就喝不起他的‘药酒’……
出了陈家沟,走了七八里崎岖难行的乡村便道,进入铺了沙子的‘公路’后,再向东三十五里,就是苦水镇。
紧赶慢赶两个多小时后。
陈力牵着一头老驴,出现在苦水镇逼仄、破旧而拥挤的街道上。
腊月二十五,临近年关,十里八村的都来赶集办年货,不少人家,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大人孩子都很欢腾。
乡下人生活紧巴,思想朴素,就想着我买不起东西,趁着下雪天农闲,让家里的婆姨娃娃出一趟‘远门’,长长见识,看上几眼,那也很划算嘞。
更何况,穷归穷,年得过啊。
买几张红纸回去,请村里的识字人写几副对联,大人小孩一起动手贴到门楣上,花钱少,喜庆,这一年的累死累活,就好像值得了。
当然,有些家庭的青壮年劳力多,年底结算,或许还能拿到七八十块钱的‘工资’,那可了不得,家里每一个人,不得每人扯上几尺布,做一身过年的新衣服?
若是家里有一个半个的‘公家人’,那才叫日子。
过年时,新衣服,新鞋子,新帽子,新头巾,大人小孩一出门,在巷子里转悠着让全村人羡慕,看着就喜庆,能让村里人议论纷纷到正月出头。
至于说六毛钱一斤的大叶子茶,基本是殷实之家的标配,光景再好点,可能还会买两包烟,半斤水果糖。
苦水镇大商店里,烟只有两三种,两毛九分钱的星火,五分钱的双兔,一毛五的大公鸡。
至于说六毛钱的软华子,四毛钱的大前门……肯定没有。
这种奢侈品,就算是在县城,那也是紧俏货,就算你有钱有票也买不到,得有关系……
……
说实话,苦水镇的繁华,还真有点出乎陈力的想象。
他牵着老驴,在拥挤的人群中挪动脚步,始终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防备驴背上的两坛‘药酒’,别给挤破了。
至于说小偷,那倒不用担心。
1978年前后,人都很穷,但觉悟普遍偏高,只要有人敢公然行窃当小偷,人民群众分分钟教你做人,直接打出你的屎尿。
陈力就记得有一次,一个外地流窜过来的小偷,用刀片割了一个农妇的裤兜,偷了三张五寸的布票和一毛二分钱,结果,被旁边的人民群众当场拿下,打折了手脚。
至此,大家还不解恨。
于是乎,有个杀猪的人民群众,大踏步上前,欻欻歘几刀子下去,那小偷的手脚筋,便被挑断了三根。
民风太淳朴,没办法啊。
如此想着、挤着、走着,二十几分钟后,陈力终于穿过镇上的‘主街道’,进入一个相对安静的巷子。
公社,卫生院,派出所,苦水中学……陈力的目标,直接锁定到了公社。
他牵着老驴,大大方方走进公社大院,穿过一条‘林荫大道’,穿过一片三四亩的荒地,绕过两排平房,迳直来到苦水公社的‘核心区’。
这里,其实还是一排平房。
只不过,在平房的前面,用青砖围了一圈,中间隔了几道墙,开了几个门,便成了公社头头们的‘家属院’。
陈力一眼扫过去,大致有数了。
十五间平房,隔了七个独门小院,其他院子里都占了两间平房,唯有正中间的院子,则占了三间平房。
中间那户,应该便是张朝阳家吧?
如此思量着,陈力将老驴栓在一棵老柳树上,提了两坛‘锁阳泡酒’,迳直走到张朝阳家……隔壁。
杜立群,杜副主任家。
当当当。
他轻轻敲了三下门,放下手中的两坛子酒,好整以暇的整理一下头发、衣服,搓几下脸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谁啊?你找谁?”
“我啊?我是陈力啊,我是给您送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