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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三天,陈家沟一派祥和,无事发生。
正月初四,天麻麻亮。
村头歪脖子老柳树上,那个烂怂高音喇叭,骤然爆发出一连串‘刺拉拉刺拉拉’的电流声,老村长陈耀荣使劲咳嗽着,嘟嘟囔囔的,好像在骂人。
然后,老东西咳出一口隔夜老痰,砸吧着嚼了几下,咽了……
“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
“所有人,二十分钟后,打麦场集合!”
“所有人,二十分钟后到麦场集合,有重要会议精神传达,有重要会议精神传达……”
安生了三天的陈家沟,迅速变得嘈杂、混乱而喧嚣起来。
有些人,披了一件破棉袄,站在自家的韭菜园子边,一边骂娘,一边嘘嘘。
完事后,哆嗦几下,回到屋子里继续骂娘。
更多的人,则一声不响的从炕上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含一口水,胡乱洗几下脸,就急匆匆的往打麦场赶去。
陈耀荣脸厚心黑,仗着本家弟兄、子侄众多,行事风格颇为霸道,一般人根本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这个陈耀荣,每次咳嗽后,都要使劲嚼几口痰,还要咽下去,真恶心!”
正在解数学题的常书兰,突然被高音喇叭打扰,显得有些烦躁,她双手捂住耳朵,都开始骂人了。
陈力笑了笑,没吭声。
他放下手中的英语课本,给壁炉里添了几根柴火,喝了几口大叶子茶,便出门了。
从正月初一开始,每天早上五点钟,常书兰便会准时过来,两个人一起看书写作业,算是正式投入到了高考复习。
三天下来,收获满满啊。
英语单词,他背了三十个,简单的句子,背了十五条,听着不多,但扛不住他超强的记忆力和认真劲儿,愣是背得滚瓜烂熟,发音还贼准确。
这一点,就很让常书兰服气。
为此,她好几次贴过来,还想借着‘学口型’的名义占便宜……都被陈力制止了。
他很严肃的告诉常书兰,学外语,练口型,照着镜子效果最好……
心里头默默记诵着新学的单词和句子,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打麦场。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
平顶窑上,陈耀荣披一件棉袄,挥舞着拳头,已然开始传达重要精神:“……有些人,就是羞先人!”
“张富团同志说了,对待敌人,必须要像东风扫春叶一样,毫不留情,绝不手软,能动手,就绝不口软!”
“有些坏怂,想砸了我们铁饭碗,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答应啊,同志们……”
社员们听得津津有味,陈力听得,却是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很快的,他就回过味儿了。
感情是公社的张富团、杜立群二位,在上面斗得有些不可开交,下面的大队、生产队,开始站队了?
陈力一下便没了兴趣。
他不动声色的退至众人身后,用脚丫子清理一下积雪,一边跺着脚,搓着手,一边默默背诵英语单词,倒也落个清闲。
陈耀荣是张富团的铁杆,这一点,在整個李家咀大队、苦水镇公社,不是什么秘密。
“……有人想走资,想破坏我们的铁饭碗,能答应吗?”
“不能答应啊社员们,陈家沟全体社员,坚决反对杜立群的错误路线!”
“杜立群是畜生,他不是人啊……”
突然,老村长陈耀荣的几句话,飘进了陈力的耳朵,伴随而来的,则是社员们激动的嘶吼。
他愕然抬头。
这个陈耀荣,以及他的那些本家亲房,还真是有点上头,咋看咋膈应人。
履霜,坚冰至。
看来,那位杜副主任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喊了一会儿口号,骂了几十句脏话,陈家沟在79年的第一场社员大会,终于接近尾声。
然后,陈耀荣才说出此次社员大会的‘主题’:“公社的杜立群,要进村进户,在我们陈家沟蹲点,听说要搞什么试点;
身为咱陈家沟的生产队长,我坚决反对。
所以,我希望全体社员,也要坚决反对!
如果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跟那个姓杜的内外勾结,里通国外,卖主求荣,勾心斗角……我就,我就弄死谁!”
陈力好一阵无语。
听听,这老东西记下的戏词儿还挺多。
他腹诽一句,懒得掺和这种烂事,只想着赶紧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社员大会,他好回去复习功课。
“陈耀荣,你算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社员中间,有人站起身来,直接开骂:“你一个生产队长,能代表陈家沟?能代表全体社员?”
“还有,陈耀荣,你几十岁的人了,有儿有女有孙子,自己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也就算了,反正你爷爷、你爸两代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门风不行,改不过来了。”
“陈耀荣,你看看你,张口闭口都是脏话,动不动就要弄死谁,亏你还是个老DY!”
敢在社员大会上站出来,痛斥陈耀荣的,自然只能是大伯陈耀祖。
这老爷子……好吧,真的很生猛。
他吧嗒一口旱烟锅子,喷吐着白茫茫的烟雾,继续输出:“进村进户,蹲点搞试点,是组织决定,是县上拍了板的事情,你一个生产队长,召开社员大会瞎起哄,怂恿、鼓动社员们对抗组织决定,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陈耀荣,你这是想要造反呢,还是想要否定D的领导呢?
或者说,换一句你能听懂的人话。
陈耀荣,别的不说,就今天伱在社员大会上的发言,就等着上面追究责任吧!”
大伯陈耀祖的一番话,犹如几记重锤,有理有据,切中要害,直接就让陈耀荣懵逼了。
“陈耀祖!你!”
老村长陈耀荣气急败坏,指着陈耀祖,张口结舌好几下,却终究无话可说,只能一个劲儿的扣帽子。
无非是与姓杜的拉帮结派,搞走资,乱七八糟的,一个大老粗的嘴里,除了一大堆耳熟能详的‘时代术语’,基本没什么威力和营养。
于是乎,那些对陈耀荣不满的社员,嘴上不敢说什么,咧嘴傻笑几声,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家沟的打麦场上,笑声,骂声,咳嗽声,声声乱飘,就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尤其是一些婆娘,见陈耀荣吃瘪,更是嘴上不饶人,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陈力注意到,人群中,有那么几个婆娘,则默默低下了头,应该都是陈耀荣搞过的破鞋……
所谓的社员大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一小半社员,嘻嘻哈哈的各回各家了。
留下来的一大半,自然都是陈耀荣这一支的亲房户,陈援朝,陈抗美,陈国宝,二十几个年轻人,摩拳擦掌的围拢在陈耀荣的身边。
“爸,要不要弄他们?”陈抗美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啊九爸,再不弄,他们还反了天了,”陈援朝气势汹汹的卷着棉袄袖子,“陈耀祖那个老东西,该死啊!”
“九爸,你是生产队长,是咱们陈家沟的头儿。”
“你的话,就是组织的话,是公社的话,怕个球……”
听着一帮兄弟子侄不着调的狠话,陈耀荣也是恼羞成怒,大手一挥:“走,咱们去苦水镇,找公社张主任!”
“陈抗美,陈援朝,陈国宝……你们都是人证,这一次,不搞臭陈耀祖,我就、我就X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