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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三个人的饭菜,结果倒好,来了一桌客人。
陈力、常书兰、陈翠兰想下厨,打算再做几道饭菜,却被郭凤英老师和文老师撵出了厨房。
“后天就要考试了,还不去歇着!”
“家里来客人了,你们三个人先去堂屋,陪着郑书记、你大伯他们说说话。”
“就是,你们去堂屋,我们两个做饭就行了!”
“……”
郭老师、文老师相熟,一看便知,之前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就相当密切,绝非普通朋友。
陈力略一打探便搞清楚了。
原来,这位郭老师,竟然与文老师是高中同学,曾经都是省城人……
“耀祖,你们老陈家这后生不错,不仅学习刻苦,想不到,竟然还是咱红宁县的一个大才子呢。”
郑卫华书记的声音很洪亮,腰杆子挺得笔直笔直,就是一条腿略微有点瘸,应该是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
他端坐在藤椅上,目光炯炯:“陈力,我问过教委的同志,他们说你和常书兰报考复旦,有没有信心?”
陈力点头:“有。”
郑书记笑了,转头看向杜立群、陈耀祖二人,谈起了陈家沟改革试点的事情。
看得出来,老书记的兴致很高,在一個小本本上记下了好几条‘意见’,承诺在后续工作中,他会想办法支持陈家沟那边的一些‘产业’。
“狩猎队可以收工了,再继续下去,方圆百十里之地的野兽、山鸡、野兔,估计都要绝种了。”
“咱们的工作,首先要保证老百姓能吃饱肚子,不挨饿受冻,同时还不能竭泽而渔,这一点同样很重要啊。”
郑书记看上去粗枝大叶,作风很硬朗,一看就是援朝老兵的行事风格,同时却又很细心,目光长远。
这一点,让陈力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很快的,郭老师、文老师炒了几个菜,下了一大锅面条,陈力租住的院落里,充满了烟火气儿。
一顿饭,大概十分钟结束战斗。
“好了,饭吃了,工作也谈了,陈力同志我也见了,该结束战斗了。”
郑书记站起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口中还在叮嘱:“那个谁,陈力,书兰,翠兰,你们三个小家伙好好考试就行了,不要有什么压力。”
“等到你们考上大学,郑伯伯做东,几家人好好聚一聚……对了耀祖,几个孩子的安全问题,我就交给你了。”
大伯咧嘴而笑:“是!”
“保证完成任务!”
郑书记、郭老师两口子骑着二八大杠回去了,院子里,就剩下大伯陈耀祖等老弟兄六人,外加一个文老师。
杜主任说媳妇身子骨不好,也早早回去了。
“大伯,三爸,四爸,五爸,六爸,七爸,你们怎么都来了?”
送走郑书记,文老师、常书兰、陈翠兰三个人在厨房刷锅洗碗,陈力低声问道:“咱陈家沟的事情怎么样了?”
五个叔叔是闷葫芦,一声不吭,蹲在廊檐下的台阶上,默默卷着抽旱烟。
大伯陈耀祖笑着说道:“陈家沟那边都好,橡皮坝修好了,引水渠挖好了,马莲河的三千亩地,都成了上好的水浇地。”
大伯说,文老师本来在几天前就要来县城,说是要给几个孩子做饭,陪着参加高考。
至于他们六个老弟兄,则是被郑书记一个电话,直接‘发配’过来,打算来一个大义灭亲,前来‘捉拿’陈力的……
郑书记看着浓眉大眼的,咋还整出这么一出?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陈力有些哭笑不得,还不得不仔细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伯陈耀祖很较真,不回答陈力的问题,反而一脸严肃的问道:“小力,郑书记说,你写文章赚了两千块钱,是不是真的?”
陈力点头:“是真的。”
大伯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亲侄儿,眉头微皱:“小力,你老实交代,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陈力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区区两千块钱稿费,就让大伯对他产生了怀疑,把他当成了坏人?
“这一笔钱干净的很,真是我写文章赚来的,”陈力找出《收获》编辑部的录稿通知单,“您看,沪上的杂志,跟人民文学一个级别。”
《人民文学》,大伯是知道的……不过,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真没犯错误?”
陈力无奈,只能耐心讲了一下上面的‘新政策’,很认真的告诉大伯,从今往后,念书人写文章可以拿稿费了。
大伯听了,不但没有高兴,反而一脸的惆怅:“这难道不是问题?”
“农业社的人,累死累活一整年,到头来,交完公粮再让县上、公社、大队一统筹,连口粮都剩不下几粒,你说这念书人写一篇文章,咋就能挣两千块钱?”
“小力,这是不对的啊。”
“……”
听着大伯陈耀祖的絮叨,陈力也是没法子,他总不能说,知识分子付出的是脑力劳动,天生的就比体力劳动值钱吧?
他都可以想到,如果自己说出这种话,大伯的一个耳刮子,说不定就会直接甩过来……
……
大伯等六个老弟兄,终究还是没有提前返回陈家沟,摇身一变,成了陈力、常书兰、陈翠兰三个‘高考生’的保镖。
他们不敢打扰几个孩子的学习,明面上,他们六个人告辞离去,实际上,却在附近的一个车马店住下,暗中行动。
这一件事,是高考结束后,陈力才知道的。
事后,听七爸隐约说过,高考那几天,老弟兄六个,还真出了一把力,觊觎陈力‘两千块钱稿费’的县城小混混,在7月7日的晚上,尾随陈力时,全部被人打断了双腿。
其中,有两个挑头的,还被大伯陈耀祖一人四刀,挑了手筋、脚筋……
……
三天的高考,波澜不惊,无事发生。
一切都很顺利。
1979年7月10日,高考结束后第二天,陈力几人拉着架子车,回到了陈家沟。
那一日傍晚,大雨倾盆。
陈力家的箍窑里,十八杆老旱烟锅子此起彼伏,加上七八根旱烟卷,烟雾迷蒙,能呛死个人。
能进箍窑的,一般都是村中老人,年纪最大的92岁,最小的,也有60好几了,每一个人看见陈力,都会微微点头,白花花的胡须里,似乎藏满了故事。
村里的中年汉子和青壮年们,在门口的园子里,临时搭了一溜齐帐篷,杀猪宰羊。
或者,蹲在地上,抽着旱烟卷,默默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场倾盆大雨。
院落一角,一顶军绿色的帆布帐篷下,十几名年轻小媳妇,在大伯母的带领下,剁肉,择菜,和面,整治了满满当当八桌酒席。
陈家沟,或者说陈力家,在他抬埋了母亲后,第一次杀猪宰羊、大操大办,请全村人来吃席。
他得让村里人都知道,昔日的草鞋少年,如今,真的出息了,不仅能考上大学,还混成了个人物。
这样的做派,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可是没办法啊。
陈家沟沉寂太久。
贫穷、落后和闭塞了太久,每一个人的心,其实早已变得麻木不仁,说好听点,是甘守清贫。
说不好听,就是一潭死水。
即便有公社杜主任、大伯陈耀祖强力推行的‘改革试点’,分了水浇地,养殖了一些猪羊鸡鸭,马莲河畔,三个水产养殖的大池塘,也已经成功蓄水,投放了第一批鱼苗。
可是。
人心不堪用,成不了大事。
按照陈力自己的规划,他不但要上大学、奔前程,写文章赚稿费,同时还要成为陈家沟的第一个‘万元户’。
今后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