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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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的，陈力敲响的第一扇门，是《亮剑》的责任编辑郭酌郭老师。

这是一个很慈祥的中老年大妈，1923年生人，47年上大学，48年参军，55年自前线文工团转入沪上作协的《文艺月报》。

1964年，《文艺月报》改为《收获》编辑部。

郭酌老师也是一名作家，发表的长篇小说好几部，可是，最为人所称道的，则是她的“编辑家”身份。

经过她的一双慧眼，发表的优秀文学作品，那可海了去了。

柳老师的《创业史》，水云宪的《祸起萧墙》、路摇的《人生》、陆闻夫的《美食家》、邓有梅的《烟壶》、王小鹰的《一路风尘》……

一听站在门口、提一卷大包的高个子年轻人，竟然是《亮剑》的作者，郭老师瞪大眼：“你这、你真是陈力同志啊？”

实在是陈力的形象、有点太粗放。

粗布衣衫，军绿裤子，一双特大号布鞋，加上他的黝黑脸膛、粗粝大手，以及他手里的一卷大包……比汉西省的那个陈中石还像一个西部农民。

“您好，我就是陈力。”

陈力放下大包，在帆布书包里一阵翻找，将巴老写给自己的‘编辑部便签’双手过去：“我是来改稿的。”

郭酌老师看一眼便签，忍不住笑了：“陈力同志，你的《亮剑》已经发表出来了，怎么这会儿才来改稿？”

陈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收到改稿通知时，我正在复习高考，几天前，我来到沪上后，先去学校报到，又耽误了几天。”

郭酌这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你写《亮剑》的时候，还在高三上学？”

陈力解释一句：“我们红宁县还是九年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只有高二。”

“来来来，先请坐，我给你泡杯茶。”

郭老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客人泡茶，便赶紧起身忙碌起来，口中絮叨：“看看，年龄大了，真就不顶事了。

陈力同志，来，喝茶。

我去通知编辑部其他同志，咱们中午一起吃饭……对了陈力，你会喝酒不？喜欢白酒还是红酒？”

陈力笑道：“我还小，没喝过酒。”

郭酌老师十分豪迈的摆摆手：“能写出李云龙的作者，怎么能不喝酒？”

“我是《亮剑》的责编，手稿读了三遍，校样清样各读一遍，发表出来后，我又读了两遍。”

“信不信这天底下，我才是你陈力同志最负责任的读者？哈哈哈。”

陈力无言以对，只能咧嘴傻笑。

郭酌老师快步出门，隔壁几个房间里，渐渐有了动静，传来几声欢呼。

这個年代的编辑，对作者真好……陈力端起郭老师给他泡的茶，浅饮一小口：‘好茶！’

竟然是纯正的明前龙井，搁在四十几年后，这一杯茶，至少能卖180……

“陈力同志来了？”

“这家伙，太可恶了，竟然把魏和尚写死了，看我今天不多灌他几杯酒！”

“还有秀芹姑奶奶，多好的女人，也让他给写死了。”

“郭老师，要不要请巴老过来一下？他老人家说过，以后见了陈力这家伙，一定要数落他几句，为什么不来沪上改稿……”

“……”

稀里哗啦的，郭老师的编辑室里，就走进来五六人，又是递烟，又是嘘寒问暖，热情的有些过分，让陈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吧，先吃饭！”

郭酌老师素手一挥，便领着一帮人下楼，向作协大院后面走了几十米，上了另外一栋楼。

一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气。

陈力的肚皮，不争气的‘咕噜噜’一阵响，引来几位编辑老师的一片笑声。

“哎呀，不愧是西部汉子，这个头儿，快有一米八了吧？”一名小个子文化人抬头，‘仰视’着人高马大的陈力，一脸的羡慕。

“前几天体检，才一米八二，”陈力略显拘谨的笑道，“我今年18岁，估计还要长几公分，个子太大了不好，穿衣服费布啊。”

几名男性编辑老师，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意思就很明显：‘嘚瑟！’

1979年前后，男人的身高普遍偏低，1米75，就能算‘鹤立鸡群’。

陈力这家伙倒好，18岁的身高，就窜到了1米82，再长上几公分，可不就成彪形大汉了？

一行人来到二楼食堂，挑了一个临窗的雅座坐定，却不忙着点餐，而是不紧不慢的闲聊起来。

陈力知道，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郭酌老师很健谈，见识也广，口音中，带着颇为明显的东北腔：“小陈是汉西人，沪上饭食应该吃不习惯。”

“对了小陈，川菜习惯吗？”

陈力听了，一脸的惊喜之色：“川菜？能吃到川菜？”

说实话，连续一个多星期的“沪上美食”，他都有些扛不住了。

尤其是赤酱的味道，他闻见就受不了。

“在沪上想吃川菜，那你可来对地方了，”郭酌老师笑了起来，“咱们作协职工食堂的大师傅，泸州人，部队转业的，那一手川菜，啧啧，吃过的人都说正宗。”

郭老师说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一看就是川菜的铁粉，另外几名编辑老师，却纷纷皱眉，唉声叹气。

看看，这就是地域差别。

陈力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底间，却早已说了好几声‘要得要得’，只要每天都能蹭到川菜，他改一两年、三四年稿子都要得！

“来了！”

“巴老！”

“巴老真来啦！”

十几分钟后，传说中的‘巴老爷子’走进食堂大厅，在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陪同下，健步如飞的走过来。

“你就是陈力同志？嗯，很好，很精神！”

与史上那些大文豪们一样，巴老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但身子骨很硬朗，满头银发，精神矍铄。

老爷子伸手，紧紧握住陈力的大手，呵呵笑着：“听说你考到复旦中文系了？怎么样，沪上住得还习惯？馋不馋你们汉西的羊肉泡馍？”

陈力笑道：“羊肉泡馍不馋，因为，长这么大，只吃过一次，那么一大碗，根本不够吃，现在想起来，都忘记羊肉泡馍的味道了。”

一句话，把几名编辑老师都惹笑了。

唯有巴老没笑。

老爷子沉默了一两个呼吸，方才叹一口气：“听听，小陈说的这几句话，就是很好的文学作品啊。”

“只有真正吃过苦，挨过饿，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有些食物，听着香，或许还吃过，可是，你愣是想不起它们的味道……咱们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还很苦啊。”

老爷子率先落座，同时让大家都入席：“小陈，来，坐我这糟老头子身边来。”

“对了，给伱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李小林，是咱们《收获》的编辑，你们以后多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