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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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79级的文学社，名叫‘春苗’，听着很清新，陈力对此却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答应十几名同窗，如果有空，他会尽量参加活动，但不能保证。

“我文化课底子薄，得读书，没时间搞社团，”他摸出40块钱交给一名学姐，“这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补助，就当是文学社的启动资金吧。”

说着，他起身便走。

不是他不愿意跟同窗们亲近，实在是他的时间有限，正事都忙不完，哪里还有心思搞文学社……

“陈力，陈力，楼下有人找！”

“79中文系的陈力，楼下有人找！”

一个小时后，回到宿舍，刚看了一会儿《中国文学史》，陈力就被楼管大妈几嗓子吼下楼。

“请问、是你们找我吗？”

他噔噔噔下楼，迎面看见四五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有男有女，略带审视的看着他。

“你就是陈力？”一名短发女生问道。

“对，我就是陈力，”陈力点点头，反问一句，“你们是？”

短发女生笑眯眯说道：“我们是篝火文学社的，这是李辉，这是齐传贤，这是文生化，这是林雪娟，我叫潘红。”

有些人名，听过，应该后来都成了知名教授……陈力看着几人，问道：“找我什么事？”

短发女生潘红说道：“是这样的，明天晚上，4号楼下，我们要组织中文系第二届篝火晚会，还将召开诗歌朗诵会，特来邀请陈力同学参加。”

陈力直接摇头拒绝：“对不起，我没时间。”

那几个人同学明显一愣，齐齐看向陈力，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陈力同学，不是所有人都能受邀，参加我们的篝火晚会和诗歌朗诵会，要知道，这可是卢新化亲自组织的活动。”一名男生说道。

陈力还是摇头，笑道：“我是大一新生，还要看书学习，实在没空啊。”

短发女生还想说什么，却被另外几人拦住：“走吧走吧，既然人家不愿意参加就算了。”

“跟《亮剑》的作者同名同姓，就觉得了不起啊？”

“算了，人各有志。”

“走走走，卢新化的文学讲座就要开始了，别耽误了时间……”

“……”

几位学姐、学长很不高兴的走了，言语之间，就挺有些埋怨之词。

只能说，年轻真好。

只可惜，陈力的性格不够鲜明生动，小小年纪，心里头装了太多的事情，很难轻松起来，这也是没办法了。

他回到宿舍，继续翻看《中国文学史》，这是中文系专业课教材，必读必考，不敢松懈。

不料，读书还不到十分钟，楼管大妈又开始了：“陈力，79中文系的陈力，下面有人找！”

这个年代的学生宿舍，没有电话，通讯全靠吼……陈力有些郁闷的放下书，推开窗户，探出半個身子：“陈力不在……呃，林老师。”

辅导员林燕如仰着脸，柳眉倒竖：“陈力，我上来，还是你下来？！”

陈力赶紧笑道：“我下来我下来。”

今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最不能得罪的人中间，辅导员应该是第一位，尤其是女辅导员……

陈力‘噔噔噔’下楼：“林老师您好。”

林辅导员上下打量着陈力，鼻尖皱了皱，有些生气的问道：“陈力同学，你怎么回事？”

陈力在军训中‘旷课’三个星期，心下有些理亏，只能赔笑说道：“林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请假！”

林辅导员的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生气：“我问你，你是《亮剑》作者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

眼看着她还要嚷嚷下去，陈力也有些恼怒，您又没问过，我给您咋说？总不能一见面就瞎咧咧，您好，我是XX作品的作者XXX吧？

那也太羞耻了。

“对不起林老师，因为您没问，所以，我就没说。”陈力温言说道。

林辅导员张口结舌好几下，自己先笑了：“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陈力同学，我找你有事商量。”

陈力：“什么事？”

“是这样的，中文系77、78级学生，都有自己的文学社，”林辅导员很认真说道，“而且，人家已经有卢新化等十几位同学，在报刊上发表了诗歌、散文、小说作品。

所以我和乙班辅导员陈敏老师商量，想让你挑大梁，给咱们79级也成立一个文学社；

你放心，社团经费不用愁，我和陈敏老师会想办法帮你们申请一些……”

不等林辅导员话说完，陈力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对不起林老师，我没时间。”

林辅导员愣了一下：“参加、筹建学生社团，有各种加分项，毕业分配工作时也很有用。”

陈力摇头，笑道：“我又不想搞行政，大学毕业后，回我们汉西老家，当一个乡村中学语文老师也挺好啊，上上课，写点东西，还能种几亩田。

对了林老师，我们陈家沟的中药材品质很好，您知道什么地方收购价格高一些？

上大学前，我可给我大伯打过包票，一定要想办法在沪上，打开我们陈家沟的中药材的销路，帮乡亲们解决口粮问题……”

这转折、就有些突然啊。

林辅导员一脸茫然，还真就绞尽脑汁的思量着，沪上的什么单位收购中药材……

几个呼吸后，她突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柳眉倒竖：“陈力同学，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不料，脾气挺好的陈力，此刻看上去却很认真，很严肃：“林老师，我没有开玩笑。”

“离开陈家沟时，我的确给我大伯他们保证过，走再远的路，我都要想办法帮他们赚一些钱，解决他们的口粮问题。”

“您是沪上人，吃公家饭的，您可能还不知道，在我们陈家沟一带，绝大多数人还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还挣不到30块钱。”

“您能想象到，十二三、十五六岁的姑娘，因为家里穷，不穿裤子下田干活儿吗？”

“您能想象到，每次有人路过，她们只能蹲下来，像一些该死的鹌鹑，勾着脑袋，等人走过去了，才敢站起来继续干活儿吗？”

“……”

说这些话时，陈力的表情平静，言语淡然，就好像在讲说一些遥远的、事不关己的琐碎小事。

只是，他的眼底，却有些湿润了。

文学的力量，或者说，文艺作品的作用和力量，的确很有用，可是，暂时解决不了陈家沟人的温饱啊。

更何况，在陈力的内心世界，陈家沟，那个让他根本就爱不起来，但也恨得不够彻底的地方，在眼下的广袤农村地区，究竟还有多少？

他不是愤青，更不是文青。

本心而论，他只想在自己生活富足的情况下，为这个国家，为那些农民，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能帮多少算多少，不强求。

“林老师，对不起。”

陈力说了一些心里话，觉得舒坦了些许，微微笑了笑：“我写小说，是为了赚一点稿费，算不得什么。”

“至于文学社什么的，我真的没心思去掺和，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跑几家中药材购销单位，或者跑几家医院，推销我们陈家沟的中药材。”

一时间，林辅导员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眉头紧蹙，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林老师，再没什么事，我就回去看书了。”陈力略带歉意的说道。

“陈力同学，等一下，”林辅导员突然开口，“对不起陈力，是我考虑不周。”

她略一迟疑，道：“伱们陈家沟、都有哪些中药材？我妈妈就在第一医学院，或许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