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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老师、医生、科学家、作家、诗人、剧作家等知识分子,颇有几分薄面,在社会上的身份地位,比戏子高出不少。
以作家的小说作品为例,若能被各大电影制片厂的编剧、导演看上,改编成影视剧,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稿酬?改编费?版权?
得了吧,能给你一个原著作者的‘署名权’,就算是给你面子。
满打满算,放眼全国,眼下也就巴老、曹老那样的泰斗人物,他们的作品被改编、移植成影视作品,或者搬上舞台,编成话剧,才会拿到‘稿酬’。
低的,百八十块钱,高的,可以达到3000到8000块,这是名家大作才有的待遇。
此外,他们作品改编的剧目上演一场,还有5块钱左右的‘提成’,聊胜于无罢了。
绝大多数作者,根本就没有索要稿酬的念头……有些作者,为了出名,甚至还贴钱找人改编。
所以,几大电影制片厂的编剧、导演,往往都会显得高人一等,那也就难怪了。
于是乎,一个才出道半年的陈力,一张口就是8000块钱的‘改编费’,直接捅了马蜂窝。
据说,那位姓陈的北影厂大导,撂下一句脏话,回燕京了。
长影,峨影,西影,广影的编导老师,虽然没有掉头便走,可是,一股风声却传了出来。
无非是陈力少年轻狂,不识好歹,傲气凌人,恃才傲物……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好在因为《一张欠账单》的轰动效应,‘上面’有人做过批示,谁也不敢明着针对陈力,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不过,小说改编的事情,只能被迫搁浅了。
“您好,请问、您就是陈力?”
11月底的一天清晨,《收获》编辑部招待所的307号房间,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儿挺高,看着很沧桑。
“我是陈力,您是?”
陈力刚冲完冷水澡,正裹着一条薄棉被,蹲在床上看书:“你怎么进来的?”
那男人进门,先递过来一纸介绍信:“陈力同志您好,我是北影厂编剧梁骁声,受我们汪厂长指派,过来跟您洽谈小说改编一事。”
“对了,我也是复旦中文系的,77届,说起来咱二人还是校友,师兄师弟呢。”
梁骁声啊,挺有名的一个作家,眼下还是北影厂的苦逼编剧……陈力略显歉意的笑了笑:“宿舍太冷,您先坐。”
冬天的沪上,又湿又冷,让陈力觉得很难捱。
他跳下床铺,给梁骁声泡了一杯大叶子苦茶,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说过,8000块钱的改编费,一分不少。”
“而且,谁当编剧、当导演,都得写在合同文书里,不准随意乱挂别人的名字。”
梁骁声问道:“一点都不退让?”
陈力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我打听过,一個电影剧本,或者话剧、舞剧的好剧本,稿酬3000-8000块,我并没有哄抬物价啊。”
梁骁声苦笑一下,颇为难的说道:“陈力同志,您是新人作者,就算有改编费,最多也只能3000块,更何况……”
陈力端茶送客:“梁老师,对不起,请自便。”
“我还忙着写东西呢,”他跳上床,扯过薄棉被披在身上,“您慢走,不送了。”
他大致已经知道,梁骁声应该接到的是北影厂那边的‘死命令’,必须想办法拿到《霸王别姬》的电影改编权。
不是陈力死脑筋,非要8000块钱的改编费,实在是陈大导演架子太大,让他很不舒服。
要说其中根由,大致与陈大导演的儿子、陈大导有关吧?
《霸王别姬》,明明是老子拍的片,结果,为了捧红儿子,硬生生捧出一个‘烂片王’,架子又大,想想挺膈应人……
“陈力同志,改编费的事情,咱们可以暂时搁置,回头我打电话回厂里,尽量向汪厂长争取。”
陈力摆明了就在撵人,梁骁声却不走,反而递过来一根红双喜:“陈力同志,不,陈力师弟,来,抽烟。”
陈力点上烟,吸一口,赞叹:“好烟!”
梁骁声舍不得抽红双喜,而是十分顺溜的从另外一个兜兜里,摸出一支‘经济牌’,一包7分钱,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陈力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据说,出身农家子弟的梁骁声,为了照顾家里年迈父母和残疾大哥,生活很困难,将近三十岁的人,连一个对象都谈不下。
这是个实诚人。
听说,每次与人姑娘相亲,开篇第一句,便是我家里负担重,父母年迈,大哥身残……结果可想而知,拜拜了您。
“梁师兄,我说话直,您别生气,”陈力咧嘴笑着,“我就问一句,你们北影厂想要哪一部小说的改编权?”
梁骁声一听,事情似乎有转机,赶紧说道:“汪厂长的意思,如果价格能谈拢,您的三部小说,都要。”
《亮剑》其实更适合改编电视剧……陈力摇头:“不可能全部都给你们北影厂,而且梁老师您是行家,应该知道,《亮剑》根本就弄不成电影剧本。”
梁骁声点头,很认真说道:“我也是这么给汪厂长说的……不过您的《霸王别姬》、《一张欠账单》,绝对是好作品,很容易改编成电影剧本。”
陈力想了想:“这样,梁师兄,我对你们这一行不是很清楚,得打听打听,了解一下行情。”
梁骁声点头:“应该的,如果可以,陈师弟可以问我。”
陈力客气了几句,便送梁骁声出门了。
他在房间里喝了一会儿茶,估摸着梁骁声应该离开了作协大院,这才晃晃悠悠的下楼,迳直来到郭酌老师的编辑室。
“按照惯例来说,北影厂能答应3000块钱的改编费,的确挺有诚意了。”
郭老师笑着给陈力泡了茶,温言说道:“当然,让不让他们改编,终究还是你说了算;那些搞电影的,一个个的挺牛气,你敢怼他们,我们听了,都很高兴。”
陈力抿着茶,跟着笑了一会儿:“不是搞电影的牛气,而是我们这些作者太卑微。”
郭老师对这一句话,深以为然,有些感慨的说道:“有些作者,为了扬名,抱着一厚沓作品,求爷爷告奶奶的去电影制片厂找关系;
文人风骨?呵呵。
小陈,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收获》编辑部,绝对站在你一边!”
陈力抱拳感激,正色说道:“谢谢郭大姐!谢谢诸位,谢谢巴老!”
郭酌笑道:“其实,应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没有你这一次的硬气,我们也不好给其他作者说话、撑腰;
说实话,这些年来,很多事情都变了味儿。
想当初,一名作家,一个故事的创造者,何等的风光和体面,活得就很有尊严。
可是现如今你看看,一群搞电影的,耀武扬威的跑到伱们复旦耍大牌,完了,还跑到沪上作协大院来,一个个的,鼻孔朝天,看着就生气……”
陈力咧嘴而笑:“郭老师您放心,这一次,我尽量让自己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