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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即便是一块金子,只要被包在一疙瘩屎里头,没有大浪淘沙,没有风云巨变……金子,还不如一坨屎。
张先亮就是这样一坨金子。
一个十五六岁开始,就能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作品的才子少年,劳动改~造22年,就算是一疙瘩金子,也没什么屁用。
直到1978年,也就是在去年,张先亮成了一名光荣的乡村中学语文老师,先成了人。
然后,凭借一篇《刑家老汉与狗的故事》,受邀来《收获》编辑部改稿,同时写下了《灵与肉》。
这篇小说,后来被多次改编,名为《牧马人》。
陈力知道,《灵与肉》一经发表,张先亮便会一夜成名,从此大红大紫的一塌糊涂,就像开了挂。
眼看着进入了1979年的12月中旬,张先亮不得不回银川,当他的乡村中学语文老师去了。
为此,陈力再次设宴,为老张饯行。
“老张,来,为你的新作干杯!”
“张先亮同志,你的这篇《灵与肉》真不错,编辑部决定,在明年第一期发表。”
“张先亮同志,祝贺你!”
“……”
陈力在招待所里‘摆酒设宴’,庆贺《灵与肉》完稿、暨为张先亮践行的消息泄露了。
结果倒好,两瓶汾酒,几斤蒜泥肘花,一包花生米,《收获》编辑部的六位编辑老师,一下子来了三双。
几名住在招待所改稿的作者,也是探头探脑的跑过来凑热闹,只不过,受到陈力这家伙的‘血脉压制’,他们都很拘谨。
毕竟,陈力在写小说《一张欠账单》时,书桌上‘供奉’一把森冷锃亮的三棱军刺,给这几位的心灵伤害,实在有些大……
“来来来,为老张的《灵与肉》,干杯!”
作为东道主,陈力的心情很好,端了一碗酒,只说一句话,便先干为敬:“十几个人,只有两瓶汾酒,再不喝就没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年头,能时常喝几口汾酒,比四十几年后的夜夜笙歌茅台五粮液,都要豪横很多。
大家都是文化人,可能不缺几块酒钱,问题是,酒票不好搞啊。
转眼间,两瓶酒就被一抢而空。
陈力一摊手,笑道:“好了,酒没了,肘子肉还有,各位随便夹几口吧。”
于是乎,两大盘肘子肉,转眼就被十几双筷子给彻底解决了。
一包花生米,每人抓一小撮,尝一尝滋味也就是了。
“谢谢各位编辑老师,谢谢诸位同志!”
张先亮酒量很差,两小碗酒下肚便醉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揽住陈力的腰,嘿嘿笑着:“小陈兄弟,你我之间,感谢的话就不说了。”
陈力豪迈笑道:“没事没事,老张啊,以后您发财了,记得家资分我一半就行了。”
张先亮更加豪迈,拍得干瘦小胸膛‘啪啪’作响:“一半家资?小陈兄弟,不要说一半家资,就算是我张先亮这一条老命给你,我也无怨无悔!”
陈力笑骂:“我要你一条老命干嘛?咱先说好,从今往后,你老哥每赚一块钱,都要分给我五毛。”
张先亮哈哈大笑,难得一见的露出孩子般的坦率与敞亮:“好,老哥答应你!”
陈力一本正经说道:“一言为定!”
说着,他蹲下身,卷起肥大的军绿色裤管,解开左边的绑腿,从里面拿出两叠拾元大团结:“这是两千块钱,算我给你老哥的投资。”
眼下,还不敢说‘入股’。
这一下,不要说张先亮本人,就连跑来凑热闹的郭酌、李小林,以及几名改稿作者,都愣住了。
这个陈力……好吧,人家现在是有钱人,三部小说的稿费,差不多赚了8000块钱,在沪上,都能买一个相当不错的独门小院了。
“张先亮同志,这两千块钱,既不是借你的,也不是送你的,而是投资。”
陈力说的很认真,将两叠大团结塞在张先亮的口袋里:“上一次喝酒,你说伱回去后,想在银川一带,搞个什么农场,那有什么意思?
这二十几年来,你在农场还没呆够?
张老哥,你不会是個贱皮子吧?
听兄弟一句劝,回去后,继续创作的同时,想办法把你说的那个镇北堡给咱们买下来!”
张先亮眼前一亮:“你相信我的话?”
废话,不相信你的话,两千块钱敢直接给你……陈力郑重点头:“上一次咱俩喝酒,你说你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叫镇北堡,奇特,雄浑,苍凉,雄壮,残旧,衰而不败,完美诠释了荒凉、原始和民间化。
老哥,相信自己的判断,回去后,想办法将那块地方盘下来,不管是长期租赁,还是干脆买下来,都行。
当然,如果可能,最好能买下来……”
张先亮嘿嘿笑着,使劲搓手:“好,回去后,我就把那块荒地买下来……其实,在几个月前,我已经跟那边的公社主任谈过一次了。”
陈力暗暗点头:‘好吧,这家伙的脑子也太灵光了,怪不得会被改造22年……’
看着陈力、张先亮二人‘谈生意’,几名编辑摇头苦笑。
几名蹭酒蹭肉的改稿作者,却一个比一个懵圈,直勾勾盯着陈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了。
看看人家,才18岁的人,《亮剑》、《霸王别姬》和《一张欠账单》同年发表,便引起了全国轰动,一举而成了1979年度,中国最耀眼的文坛新星。
闭门写作时,桌上‘供奉’一把三棱军刺……还可以说是一种嗜好,是对革命先烈、对军人的礼敬。
可是,这一转眼,就化身为‘投机倒把犯’,二话不说,拿出2000块钱投资给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汉子,又算怎么回事?
想不来,想不通,所以,干脆不想了。
“今日的酒没有喝好,大家都没有尽兴啊。”
刚刚升任《收获》编辑部主任的郭酌老师提议,要不,由她这位大姐做东,出去搓一顿。
遇到这种好事,大家自然是齐声欢呼:“要的要的,硬是要的!”
陈力却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一方面,张先亮老哥的《灵与肉》完稿了,值得庆贺一下。
另一方面,则是他与张先亮之间的‘生意’谈妥了,也是一桩大喜之事,理应由他做东,请各位老师喝一顿酒。
尤其让一众文化人目瞪口呆的,是在接下来的酒桌上,陈力亲手写下三张‘投资合同文书’,正儿八经的,与张先亮签字画押,众人为证,当场生效。
陈力出钱,张先亮出人,挣了钱,55分成,不得反悔。
陈力说,等过上大半年,1980年的暑假,他会亲自去一趟银川,将这一份合同进行‘官方认证’。
张先亮高兴极了,乐得都合不拢腿了……
……
送别了张先亮,在编辑部招待所里继续蹭吃蹭喝两个星期,写完了《大秦腔》的前两卷27万字,陈力该回复旦了。
再有几日,便要期末考试了。
辅导员林燕如专程来了一趟沪上作协大院,转告陈力说,系上、学校领导都说了,他可以免试。
不过,陈力表示,他想回去参加期末考试,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坏了学校和中文系的规矩,也不想因此而落人话柄。
人活在世上,该讲的规矩和礼数,能不缺失,就尽量讲一讲,并没有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