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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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力，陈力你等一下！”

陈力、常书兰二人扛着大包，才出了复旦校门，正准备打一辆三轮出租车去作协大院。

不料，身后却传来辅导员林燕如的声音。

她提着一个时兴的帆布书包，满头大汗的撵上来，开口就是埋怨：“你们小两口不仗义啊，咋，要回陈家沟了，也不知道给我这辅导员打声招呼？”

陈力无奈，只好一本正经的打了一声招呼：“林老师您好，我和我未婚妻常书兰同志，今天便要乘坐绿皮车返回汉西省凤城地区红宁县苦水镇公社李家咀大队陈家沟生产队……”

常书兰忍不住肩头耸动，赶紧转过头，掩嘴偷笑。

林燕如辅导员很生气：“好你个陈力，我妈妈带着她的十几名学生，在你们陈家沟忙碌了一个月了，你们两口子回家，竟然不带上我？”

又是个小麻烦，大包袱啊……陈力不好意思的说道：“林老师，我们陈家沟很穷，很苦，您去了不方便啊。”

林燕如哼了一声：“别总是把我当成城里的贵小姐好不好？陈力同志！”

“我妈妈和她的学生能呆，我凭什么就呆不惯？”

“走走走，我的车票都买好了！”

陈力好一阵无语：“……”

看看这事闹的，这位林辅导员，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前往陈家沟的打算啊。

复旦是名校，社会地位很高，尤其在沪上一带，堪称超级巨无霸，就连给学生的寒暑假车票，都有铁路部门的同志过来，专门办理返乡车票事宜。

林燕如是辅导员，想要‘作弊’，自然就十分的方便……

……

“其实，我并不是在沪上长大的，当初，我爸爸妈妈下放农村，牛棚，干校，农场，我都呆过。”

“还有知青，我也当过两年。”

“只不过，我的出身不太好，当知青那会儿，知青点的其他人都不喜欢跟我来往，我很难受。”

“现在想想，啧啧，那段岁月里，我其实挺快乐，没有人打扰，干完农活，我就躲在宿舍里看书，美死了！”

果然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两個女人……就成了对手戏。

一上车，林辅导员、常书兰二女，就开始嘀嘀咕咕、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歇，能吵死个人。

若非她们身边，有陈力这样一个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的汉子护着，估计能被同车厢的人给骂哭。

眼下的社会风尚还很保守，甚至有些封建，女儿家家的，出门在外，一般都不敢咋咋呼呼……

如此这般。

1980年元月11日，从沪上出发，前往汉西高官安城的绿皮车上，林燕如、常书兰二人，很快就成了‘闺蜜’，一起吃，一起喝。

累了，两个小姑娘相互依偎，交颈而眠……陈力都快要气炸了。

常书兰同志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女朋友！

咳，都怪这个林辅导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白白少了三日三夜的温存。

当然，这也只能是陈力的一厢情愿。

就算没有林辅导员这个‘电灯泡’存在，他也不敢怎么样，最多也就悄咪咪摸一下手，蹭一蹭胳膊，闻一闻少女体香而已。

要知道，如今才是1980年元月份，在火车上，就算是两口子牵一牵手，都会被人举报‘耍流氓’；

若是搂搂抱抱，亲个嘴儿，那就不得了了，绝对要接受一次铁路公案同志的讯问，少不了挨一顿批评教育。

至于说在火车上遭遇《亮剑》、《霸王别姬》、《一张欠账单》三部小说的铁粉，争着抢着要签名，吹牛逼，人前显圣等桥段……自然不曾出现。

绿皮车上，读《收获》和《人民文学》的人也有，但一般都是默默读，默默想，困了睡，饿了吃，屎尿憋了，急吼吼的往车厢接头处的洗手间跑，满满的生活味儿。

这就是作家与影视明星的差距，陈力很享受这种宁静。

绿皮车走走停停，一路狂奔，咣当咣当摇晃了三日四夜，终于抵达长安城火车站。

“走吧，下车了。”

陈力人高马大，随手扛了自己的一卷大包，手里提了常书兰的一卷大包，脖子上、胳膊上，挂了好几个小包；

一左一右的，还挂着两个姑娘。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他们硬生生挤出火车站，大冷天的，三个人都挤出了一身汗。。

这俩姑娘，咋说呢，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羊毛线编织的帽子，再用围巾捂了嘴巴和鼻子，活脱脱就是两只胖乎乎的企鹅，呆萌呆萌的，还挺可爱。

尤其是常书兰，系着陈力当初‘捡漏’得来的那一条中国红围巾，配上她一身肥大棉袄，别有一番好看。

嗯，反正就是比林辅导员好看一些。

正值大学生寒假返乡高峰期，在这个没有春运概念的年代，陈力重温了一遍‘春运’的艰辛，心情不错。

这是一种人间烟火气儿，踏实，厚重而艰难。

唯一的遗憾，就是眼下的长安城一片萧条，火车站附近，只有寥寥几家国营的饭馆、供销社商店，营业员的面孔们模糊而统一，清一色的冷冰冰。

“羊杂汤一毛八，票呢？”

“羊肉泡馍三毛六，馍馍五分钱一个，票呢？”

“三碗臊子面四毛五，票呢？”

“……”

张口闭口都要票，这让陈力很是惆怅，捏着一张拾元大团结，愣是吃不上一碗热乎饭，简直了。

也就是说，眼下的陈力，身家超过了8000块，可是，兜兜里的粮票、肉票、烟票、酒票……都用完了。

在沪上，他陈力是大作家，是复旦中文系的高材生，好像是个人物，都敢和北影厂的陈大导演讨价还价，硬怼编剧梁骁声，往来无白丁；

可是，一回到汉西省，回到长安城，他一下子就被真实的生活打回了原形，又成了陈家沟那个扛大包的‘乡下穷小子’。

对比之下，他其实挺憋屈。

不过，看一眼国营饭馆墙壁上【不得无故打骂顾客】的标语牌子，愣是没敢吱声。

‘张先亮那家伙不知道在干嘛？’

‘么有票证的日子，好难过。’

陈力莫名的想起那个很有办法的张老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算了，咱们去赶红宁县的班车，在县城吃饭。”

“我有全国通用粮票，给，”林辅导员随手递过来一厚叠粮票、肉票，“先说好，是借的，不是白送。”

陈力接过粮票、肉票，仔细数了一下，便随手塞在兜兜里，提了两卷大包，掉头走出国营饭馆：“走吧，去红宁县城三个多小时，到时候，我请林老师吃好的。”

林辅导员无奈，只好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