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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前后,沪上出租车数量为280辆,长安城的出租车数量……为0。
公交车上人满为患,人力三轮板车却不少,起步价5分钱,不贵。
蹬车的师傅,通常都是没什么正经工作的城里人,偶尔也有郊区农民,他们衣衫单薄,大冷的天,连一件像样儿的棉袄都没有,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瘦。
他们在努力蹬车时,细长的脖子,便会不由自主的一伸一伸,使劲拉扯,青筋暴露,让陈力莫名的就想起《北平狼烟》中的文三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公交车太拥挤,他们三人大包小包的,根本就挤不上去。
这个年月的司机和售票员同志,态度极差,一张口便是‘挤挤挤,挤你妈的X’,太招人恨了。
常书兰一声不吭,轻轻咬着嘴唇,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她小时候生活过七年的长安城。
林辅导员的心情也不好。
对于西部,西北,西北偏西……这位出身书香门第的江南女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和概念。
在她的想象中,所谓的西部,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应该很美,古老,神秘而苍凉。
所谓的长安城,怎么说,也该有点汉唐故都的气概吧?
不料,一旦进入这座古城的内里,看着灰塌塌、脏兮兮、破烂烂的长安城……林辅导员沉默了。
一座赫赫有名的省会城市,破落如斯,那么,陈力的老家红安县陈家沟,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呢?
她忍不住转头,看一眼陈力:“对不起陈力,我给你添乱了。”
陈力却咧嘴笑了:“林老师,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啊。”
林辅导员的母亲,林云芝教授,为了红宁县、陈家沟的名贵中药材人工培植,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带着十几名学生赶来了。
这里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对于沪上客人来说,日子应该很难熬。
这一份人情,欠的有点重。
陈力甚是豪迈的笑道:“回了陈家沟,我请你吃烤全羊……还有林教授和她的学生们,都是我们陈家沟的恩人,这一份人情,我陈力铭记在心!”
林辅导员笑吟吟说道:“好啊,一言为定!”
辗转大半个小时,陈力、常书兰、林辅导员三人,磕磕绊绊来到长途汽车站。
不料,一问售票处,前往红宁县的班车两个半小时之前,就已经出发,没了。
来自沪上的林辅导员一脸愕然,仰着俊俏小脸,使劲看了好几眼天上的太阳,很不服气的嘟囔一句:“这还不到中午,咋就没班车了呢?”
常书兰笑弯了眼:“林姐姐,我们汉西不比你们沪上,本来就落后,更何况,红宁县又是汉西省最穷、最落后的地方,每天只有一趟班车。”
“你们在候车室坐着,烤烤火,歇一口气,”陈力想了想,迈步向外面走去,“我出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一辆便车。”
他走出长途汽车站的售票大厅,一路打听,很快来到附近的一个长途货运站。
递出去三根牡丹烟,让人看了一眼学生证和介绍信等,便搞定了一辆‘便车’。
这年月,大学生的地位很高,几乎所有人,或多或少的都会给一点面子,能帮忙的,绝不含糊。
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一辆便车有点古老,破旧,而且,还是一台大拖拉机……
“这就是你找的便车?”
半个小时后,当林辅导员看见拖拉机时,瞪大了眼,一脸的跃跃欲试:“哎呀,老掉牙的乌尔苏斯拖拉机,进口货!”
“这一款拖拉机,别看它破旧,‘piapiapia’的噪音,能吵死个人,可是,再怎么说,人家还是一台正经的进口货,罗马尼亚50年代的产品,力气大得很,比国产的东方红28拖拉机都好使!”
林辅导员告诉陈力、常书兰,这种拖拉机她不仅见过,当年在随同父母下放农场时,她还偷偷摸过。
“就是没开过唉,”林辅导员仰着脸,十分羡慕的望着高大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小时候,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火车司机。”
“当然,汽车司机也行,拖拉机也挺好。”
“我喜欢开车,喜欢脚踩油门、手捉方向盘的感觉,前几天,我偷偷开过我爸爸的车,一起步,就把花园墙给撞塌了,哈哈哈。”
陈力、常书兰好一阵无语,挺好看一姑娘,大学辅导员,咋就这么野呢?
不过,正是这样一个露出了‘本性’的林辅导员,才让陈力高看了她一眼,不再觉得她是累赘、小包袱……
“师傅辛苦啦。”
陈力摸出一包牡丹烟,随手递给拖拉机师傅,将大包小包丢进拖斗,自己先爬了上去。
“来,上车!”
“师傅等一下,我先弄个遮风的帐篷。”
陈力伸手,将两个姑娘提到拖拉机车斗,打开自己的那一卷大包,给驾驶员师傅说了一声,便开始动手捯饬。
他拿出一件浆洗得很干净的军大衣,不由分说的,直接把林辅导员包了个严严实实,让她坐在狗皮褥子上。
紧接着,他又翻出一件军绿色大棉袄,裹住常书兰的身子。
再把行李卷展开,四个角撑开,绑上木棍,用羊毛绳子固定在拖拉机车厢上,一顶像模像样的帐篷就成型了。
还别说,大冷天的,三个人挤在这样一顶简陋至极的小帐篷里,暖烘烘的,美得很。
拖拉机驾驶员师傅,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县农机站的拖拉机手,最近农闲,被县上调配过来拉运化肥、种子,一天一趟,路熟得很。
看着陈力等三个孩子自己动手,捯饬出一顶‘车蓬’,汉子转过头,咧嘴而笑:“大个子碎娃,要不要喝一口酒,暖暖身子?”
说着,他从羊皮袄子里摸出半瓶酒,自己先咂吧一口,朝着陈力晃荡两下。
陈力:“……”
这年月没有酒驾一说,几乎所有的司机师傅,身上都带了酒,一边开车一边喝,简直了。
他探出脑袋,同样咧嘴而笑:“大叔,我今年才18岁,还小,不会喝酒啊。”
小小的羊毛擀毡帐篷里,一左一右,挤着俩姑娘,喝了酒,乱了心,那可咋办嘞?
“三个碎娃,坐好了,咱走喽!”
那汉子哈哈大笑,‘咣当’一声,挂了个一挡,脚底下油门一轰,拖拉机缓缓起步。
紧接着,轻踩离合器,挂个二挡。
油门一轰,黑烟滚滚,车速渐快,piapia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