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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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您这是……哎呀，您这是一路开回来了？”

“赶紧下车，看看，你们三个人，都冻成狗了啊。”

“书兰，大姐，你俩也真是的，咋就跟着林老师胡整呢，军大衣下面，连一件羊皮袄子都没套，冻坏身子可咋弄！”

陈力、路摇二人出门，循着东方红28拖拉机的清脆马蹄声，来到村口一看，吃了一惊。

三个姑娘家，竟然把一台大拖拉机给开回来了！

司机师傅，肯定是林辅导员。

这姑娘野的很，坐在驾驶座上，一张俊俏小脸，早就冻成了青紫色，偏生一脸的洋洋得意：“咋样，陈力同志，你就说老师的车技咋样！”

厉害的厉害的……陈力没好气的笑骂一句，大踏步走过去，一把一个，先将常书兰和大姐翠兰提下来。

这两个人也差不多，满头满脸都是尘土，整个人都快冻僵了，下车后，连路都不会走了。

然后，他一伸手：“林老师，下来吧。”

林辅导员抓住陈力的手，身体僵硬的挪下拖拉机，笑眯眯问道：“陈力同学，我帮你把拖拉机开回家，有没有工钱？”

陈力笑道：“有的，赏你一脚钱。”

几個人都笑了起来。

“陈力兄弟，你买了拖拉机啊？”路摇站在一旁，早就看傻眼了。

三个姑娘家家的，开一辆大拖拉机回来，他并没有感觉到惊奇。

毕竟，整个60、70年代，中国农村的广阔田地间，能扛耐操会开拖拉机的‘铁姑娘’，实在太多，他都看习惯了。

让路摇一脸羡慕的，是眼前这一台‘东方红28拖拉机’，竟然是陈力自己掏钱买的……

“嗯，我买的，不贵，才几千块钱，”陈力笑了笑，伸手摸着车头上‘东方红’三个字，“先付1000块，其他的暂时赊欠。”

路摇听得有些意动，笨拙的爬上拖拉机驾驶座，捉着方向盘，咧嘴笑道：“等我挣了钱，也买一台拖拉机！”

眼下，农机不得入城的‘政策’还不曾出台，就连沪上那种大都市，都有很多拖拉机，啪啪啪的满大街乱跑。

若是有了这样一台大拖拉机，在长安城里，他路摇还不是那个最靓的仔？

陈力哈哈大笑，揽住路摇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路摇老哥，只要你听我的，别说一台东方红28拖拉机，就算是红旗上海桑塔纳，都不是梦。”

路摇没听过‘桑塔纳’，但不影响他的理解：“好，我就听你的！”

陈力咧嘴而笑：‘看，这才是好作者啊。’

对了，张先亮那老哥在干嘛？镇北堡那一大片荒地，方圆二三十里都骗到手了。

西部影视城，还会远吗……

……

陈力家买了拖拉机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十几分钟，就传遍了陈家沟。

很快的，村东头的空地上，就聚拢了几百号人。

老人，小孩，妇人，汉子，陈家沟几十户人家，除了陈耀荣家的‘直系血亲’不曾露面，差不多倾巢而出，来看陈力家的拖拉机。

“好家伙，比大队部的那一台烂怂乌尔苏斯高一大截，看看这红漆，啧啧，光亮的。”

“陈老四你懂个屁，李家咀大队部的乌尔苏斯，是进口货，国产拖拉机，能跟人家比？”

“陈新华你才懂个屁！”

“这是东方红28，懂？就连美帝国主义英法美苏日的那些坏怂，都羡慕咱们的东方红，这可是东方红唉……”

“……”

陈家沟人没什么见识，国际视野却很广，一张口便能讲出很多遥远国度的事情，还是那种带细节的，挺厉害。

他们并没有围上来‘观摩’，而是三五成群的蹲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只有那些半大小子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个的走过来，摸一下红漆罩子，踢一脚高大橡胶轮胎，兴奋的就像是一群喜鹊，叽叽喳喳。

大伯陈耀祖，五个叔叔，他们都来了。

“小力，你真把拖拉机给咱家买回来了？”大伯半眯着眼，瞅着拖拉机，眼角笑出了两朵小菊花。

“嗯，明天开始，您和我三爸、四爸、五爸、六爸、七爸几个人就学着开。”

陈力的心情很好，指着高大的蓝色拖斗：“郑书记有心了，安排了五大桶柴油，一小桶汽油。”

“对了大伯，汽油很危险，容易爆炸，一定要藏好。”

大伯陈耀祖嘿嘿笑道：“放心吧，这玩意儿，我侍弄过，要不是年纪大，还缺了一条胳膊，我可能当年就去县农机站当司机了。”

陈力放心了。

他喊来陈刚、陈民、陈华等一帮堂弟，在五个叔叔的帮助下，先将五大桶柴油、一小桶汽油，用架子车搬运到大伯家，存放起来。

至于说犁铧、施肥机等‘配件’，也一并搬回家，用几片草帘遮盖起来，免得雨淋日晒的生了锈。

然后，他开始为‘停车库’而犯愁。

新崭崭的东方红28，实际价值一万多块钱，而且，没有关系还买不到，就这么停放在村口，他肯定不放心啊。

这年月的人，不能说好，不能说恶，光是陈家沟的那些‘本家亲房’，就让他放心不下。

“大伯，这车、这巷子……”陈力看向大伯陈耀祖。

大伯明白，一挥手：“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陈刚陈民陈华，把家里的铁锹、洋镐、杵子、榔头什么的，全部搬过来。”

“翠兰，给你妈说一声，炖两大锅羊肉，今晚大会战！”

然后，老爷子身手敏捷的爬上拖拉机驾驶座，昂首挺胸，沉声说道：“乡亲们，同志们，我们家小力买了拖拉机，得修一个停车的地方。

有没有过来帮忙的，今晚吃羊肉。

此外，帮了忙的，明年开春犁地，我们家的拖拉机也给伱们帮忙，只要掏个柴油钱就行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大伯陈耀祖几句话，就让陈家沟人行动起来了。

“走走走，回家拿铁锹、洋镐。”

“耀祖大哥，你家的两口锅太小了，要不要借我家的大锅？一锅能煮四只羊！”

“耀天，你家那是烫猪的大锅，屠宰场的，能煮肉？”

“哈哈哈……”

一时间，百十名青壮年一起动手，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大会战’，为陈力家的‘东方红28’修路。

同时，还有人建议，趁着人多力量大，干脆在陈耀祖家的园子里，盖一个停车库。

陈耀祖、陈力几人听了，自然从善如流。

陈力带着几个堂弟，扛来几根松木椽，就地挖了几个坑，从大伯家扯出来一根电线，沿路装了几个100瓦的电灯泡，给工地照亮。

与此同时，文老师家的几个姑娘，在常书兰的带领下，烧了一大锅热汤，装在两个大桶里，用扁担挑到工地上。

一旁观战的老人、妇人和孩子，能帮上一点忙的，绝对不会闲着，舀个汤，盛一碗水，也算为陈力家出一把力。

尤其是那些人丁单薄，偏生没有抓到大牲口的人家，干起活儿来，更是分外卖力，男女老少齐上阵……

……

那一夜，将成为陈家沟人的、集体主义的、最后的美好回忆。

那一夜，陈力的《大秦腔》，写完了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