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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十几天,他们走访了一些村落,小镇和军营。
被屠戮殆尽的村庄,已成废墟的小镇,被炮弹炸塌的学校、屋舍。
在一座营地里,他们翻阅了大量的图片和文字资料,看到了很多不为人所知的惨事,每一个人,都被震撼了。
丛林里的那一群白眼狼,真是畜生啊。
“同志们,这一路走来,大家看了很多,想了很多,如今,坐在这样安全,明亮,干净的会议室里,是不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啊?”
采风结束前,在后方的一座军营里,又召开了一场座谈会,算是最后的总结会。
巴老亲自主持。
老爷子很憔悴,也很悲伤,但语气很平和:“什么叫内忧外患?什么叫满目疮痍?什么叫国仇家恨?这就是啊,同志们。”
“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安宁,我们的老百姓,我们的孩子,不仅在流汗,在流血牺牲,同时,还在流泪。”
“我们这些人啊,在城里呆太久了。”
“有些同志讲的很好,很对,我们太高了,太远了,跟老百姓、跟农民脱节了,不认识了,不贴心了。”
“同志们,这不是错,而是罪。”
“因为,我们中间的有些人,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早就忘了我们的使命,我们的信仰,我们的宗旨……”
“……”
短短二十几分钟的讲话,很多人,都流泪了。
巴老的声音很轻,很柔,很温和,略带一丝淡淡的沙哑,是一位敦厚的长者,慈祥而严肃;他的每一句话,都深入人心,充满了力量。
随后,那位喜欢‘摔帽’的老将,再一次发言。
‘嘭’的一声。
那老头儿站起身,神情威严的沉默了七八秒钟,伸手脱下军帽,毫无征兆的、再一次、重重的摔在桌面上。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喜欢骂娘。”
老将黑着脸,扫视一圈会场人群,冷声说道:“今天,我不骂娘,我只想说一件事。”
“最近一个多月,每天晚上,我都要读一会儿《一张欠账单》,我认为,陈力同志有问题!”
刷的一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后排的陈力,神色各异。
这一个多月来,采风团队里,无论男女老少,对陈力这个在会上胆大妄为、会后却沉默寡言的小家伙,多多少少的,其实都挺有好感。
甚至,就连刚开始对他有些‘意见’的军绿大佬,也开始大有改观,主动和解……当然,除了那位‘黄姓导演’。
那位黄导,在燕京的座谈会上,被陈力指着鼻子一顿狂喷后,次日便没了讯息;
万芳说,那人好像被带走了……
“陈力这个小同志,胆子还不够大,写的含蓄了。”
老将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我认为,那一篇小说,不应该叫一张欠账单,而应该叫《血染的欠账单》。”
雷神爷虎目含泪,一拳砸在桌面:“因为,这一年来,光是我见过的、被我的将士的鲜血染红的欠账单,就足足有377张!”
“我的话,讲完了。”
老将拿起军帽,想了想,低声跟巴老商议几句,直接宣布了一個命令:“所有参会人员,回去后,三个月内必须出成果!”
“否则,我就会让你们换一身军装,上阵去杀敌……”
参加一场‘文艺座谈会’,不仅要被‘疯狂催更’,还可能会被送上前线去打仗,这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没办法,老将太霸道了。
巴老、曹老等老艺术家们,很支持雷神爷的命令,愿意带头表率,一定按期‘交作业’。
其他人,自然无条件执行。
陈力更不用说,听到雷神爷的这一道命令后,他甚至有些冲动:‘要不、换一身军装,上阵杀敌……’
……
一个星期后,巴老、陈力、李小林、郭酌等一行人返回沪上,同行的,还有上影厂的谢进。
巴老年事已高,一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下来,身体有些扛不住了,所以,一回沪上,老爷子便在女儿李小林的陪同下,直接住进了医院疗养。
郭酌老师回了编辑部。
谢进生拉硬拽,非要陈力去一趟上影厂,说这是徐颡楚厂长的意思,一定要请他喝一杯好茶。
陈力婉拒,独自回了复旦。
阔别三四个月,陡然来到这座超级大都市,他多少有点不适应。
扑面而来的繁华与喧嚣,与最近一两个月走过、那些地方的贫穷、落后、闭塞,形成巨大差异,让他心有刺痛,略感不适。
高楼大厦,外滩风情,咖啡馆,西餐店,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见人就‘嗨嗨嗨’鞠躬的东洋人……这一切,都让他莫名感到一种荒诞。
尤其当他乘坐一辆三轮出租车,穿过好几片街区,在繁华都市与破败弄堂、厂区之间,不断切换,这种荒诞感,就愈发的强烈。
这个国家,太落后,太穷了。
即便是沪上这样的超级大都市,想要真正达到欧美国家6、70年代时的发达程度,也要在二三十年以后……
不过,这种家国情怀,在见到文静、美丽而秀气的常书兰后,很快就被冲淡了一些。
毕竟,小别胜新婚嘛。
“陈力哥!”
“唔、唔唔!”
“你弄疼我了……讨厌!”
“……”
回到沪上,陈力的第一项工作,自然是巡视了一遍自己的领地,约常书兰出来看风景。
复旦校园的某一片小树林里,常书兰挣脱开来,躲得远远的:“陈力哥,你别乱来,我们还是在上学!”
陈力笑眯了眼:“好的,媳妇。”
常书兰的脸,更烫了:“陈力哥,你去燕京开会,咋这么久?”
陈力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颇有些沉重的说道:“去了一趟沂蒙老区,看了一些地方,在老山前线呆了几天。”
有些话,他不能说。
“对了书兰,林辅导员怎么回事,怎么辞职了?”他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林姐姐说,当老师没意思,做不了多少实事,”常书兰有些不解的说道,“她说,她要去做生意。”
陈力吃了一惊:“去做生意了?”
常书兰点头,颇为担忧的说道:“两个月前,一回到学校,不到一个星期,林姐姐离开了复旦。”
陈力:“她是调到其他单位了,还是?”
“辞职,林姐姐是辞职,”常书兰叹一口气,“大学辅导员,说辞职就辞职……”
陈力想了想,笑了。
在常人看来,这年月里,一个人敢辞职不干,将会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然而对林燕如来说,这,其实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的家世不一般,母亲林云芝教授,是复旦第一医学院教授,为人低调;她的父亲,林辅导员没说过,陈力也没问过。
但他就是知道,人家那位能在沪上住独立大院,配有专车、警卫的父亲,绝对是一位他想象不来的大佬级人物。
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上班,早已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无非是找个事干,不让自己闲着罢了。
“林老师没说做什么生意吗?”陈力问道。
“没说,在她离开复旦前,请我在食堂吃了一顿饭,”常书兰有些郁郁寡欢的说道,“这一个多月,我都没见过她了。”
陈力站起身,三两下将少女的头发揉乱:“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时不我待,机不再来。
1980年,在很多人还在迷茫、彷徨之际,不知道这个国家该走向何方;从上到下,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阵痛,迷茫,甚至绝望。
这些负面情绪,笼罩在人们的心头,挥之不散,就连上面那一层人,其实也在二难、乃至三难选择中,举棋不定。
陈力却知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好时代。
黄金十年,遍地都是机会,只要不触线,遍地都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