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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橘色的脑袋在确认过周围的环境后,很快缩回了天棚上的内部结构里。紧接着,已经换了一身紧身衣的藤丸立香整个人从大概五米高的通风口处跳了下来,轻巧地稳稳落地——但是伴随着金属碰撞跌落的很大噪音:
爬起来的萨哈尔在藤丸立香现身的那一个瞬间里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可惜赛维塔并不这么认为。于是,在从通风口冒出来的藤丸立香从半空中落下来的那可能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萨哈尔已经又完成了“起身、预备冲刺,被绊倒,重新摔成一团”的整个过程。
“……”身着战斗服安稳落地的藤丸立香花了一点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向赛维塔的方向半是征询半是确认地表示,“我没想到他这么……活泼?”
“不论您接下来对他或者对我们有什么安排,我都劝您谨慎一点。”赛维塔摆弄了一下刚刚他用来绊人的链锯戟长杆,又放它重新变成无形的以太凭空消散,“大小姐,我得说您对‘索尔·萨哈尔’的印象在眼下里可能不太适用。”
从“移情”这两个字被贞德·alter说出口之后,赛维塔就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藤丸立香和这位新进囚犯之间发生沟通的整个过程当中,所有违和感的来源。他虽然是活在这个宇宙中的“亚戈·赛维塔里昂”,但毕竟也多认知到了一份“幻境中的亚戈·赛维塔里昂”的记忆。两相比较,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可以非常确信地说,他和所谓的“另一个自己”完全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当然,作为“同一个人”,他们之间理所当然地存在共性,但因为所处的环境差距太大,这一丁点共性实在不多。
既然,“赛维塔”之间相互有所差距,那么“萨哈尔”之间当然也同样。单看藤丸立香是否能意识到这一点。
“我对处置这种‘需要面对似是而非的同一个体’的情况还是有丰富经验的。”藤丸立香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头,任凭改变自己位置的赛维塔插到她和目前正在和自己的动力背包作斗争、尝试再次爬起来的萨哈尔之间,顺带挡掉她的一大半视线,“不过这次可能确实是我太想当然了一点。至少在我的印象里,萨哈尔只是有点时候太一根筋,以至于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已。”
“……我觉得这个印象不能算错。”赛维塔的语气似乎快笑出来了,“至少他确实一门心思地想找办法靠自己逃跑。这家伙在这方面的不屈不挠还挺叫人讨厌的。”
萨哈尔在这一来一回的交谈中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以一种重心下沉的备战姿势,活脱脱一只受惊的猫:“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好说他到底是被赛维塔身上显然是通过“非常规手段”出现的终结者装甲吓到了,还是被藤丸立香在这间机库中通过“非常规手段”出现的登场方式吓到了。反正,结论都是显而易见的:就算是阿斯塔特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大量遭遇了意料外的突发事件和逻辑解释不通的预期外状况后,也多少有些停摆了。
看出了这一点的藤丸立香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就事论事:“我来跟你讨论一下有关米塔·阿什恩的事情。”
“……”
“……”
空气中盘桓起一种可疑的沉默,这让藤丸立香自己在两秒钟后忍不住开口反问:
“……等等,我先确认一下,没人觉得之前我决定知会海斯廷斯审判官朝对方要人,然后把这个指令发布出去之后,这个问题就结束了吧?”
“当然没有。”赛维塔抢在萨哈尔开口之前以反问作答,“但问题在于,大小姐,您为什么非得要分两次和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并且在第二次谈话之前选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别出场方式呢?”
藤丸立香再次顿了一下,然后选择顾左右而言他:“萨哈尔,你也不觉得对吧?”
“维尔恰克不可能乖乖放人。”萨哈尔咬牙切齿地做出论断,“她把我们都当做是她自己的资产,而对于她自己的资产,她是即便自己亲手销毁,也绝不肯出让给别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萨哈尔如此坚持并急切地想要突破看守的封锁,只身一人回到维尔恰克审判官的黑船上。他不知道那艘船上正在发生什么,他唯一能确信的是,他多在这里耽搁一秒,米塔可能遭遇不测的概率就会提升一分。
可惜,这房间里真心实意地关心这个问题的应该只有萨哈尔自己。至少,赛维塔再开口时就丝毫没有提及这个被藤丸立香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我依然很在意您的出场方式问题,大小姐。西吉斯蒙德在哪?”
“——alter亲,掐了他的内线通讯!”藤丸立香当机立断下令,又忍不住抱怨,“赛维塔,你就不能乖乖做一个安静的共犯吗?”
“那取决于情况是否对我有利。大小姐。”赛维塔带着混不吝的态度没大没小地回复,“考虑到您令人心有余悸的行动力有时会导致一些惊世之举,作为您理论上的护卫之一,我不得不为我自己的性命和未来考虑,通过想方设法地阻止您干傻事来保障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很容易被发现的一个事实是,西吉斯蒙德,仅在这个领域中,显然比我更有建树。”
萨哈尔在思考,出现在对话中的这个“西吉斯蒙德”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西吉斯蒙德。只可惜,他无法从这只言片语中为任何一种结论凑出决定性的证据,对话中的双方也没人想起来应该为他解释这个问题。
“……行吧。我确实是为了躲他才爬通风管的。”藤丸立香有点泄气地说,“他以为我在自己房间里休息,现在应该像往常一样守在门口。如果我的计划进行得足够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在他发现不对之前通过通风管爬回房间里,可能还有几个小时用来睡觉。”
“你要做什么?”萨哈尔警惕地问。
他依然不相信周围的任何人,但他强烈怀疑自己可能打不过周围的任何人。在他意识到,即便自己穿上了动力甲之后,也依然没什么从眼前的“看守”手中逃脱的希望之后,和对方进行对话并做出一定的妥协,就显得合理且必要了。
“一个简单的计划:”藤丸立香开口时显得很顺畅:“如果你肯帮忙提供一些数据的话,我们趁着海斯廷斯审判官在谈判桌上纠缠着维尔恰克审判官的这段时间,通过亚空间传送盲跳到后者的船上,找到米塔,把她带出来,结束。”
这个在实操意义上过于天马行空的计划再次让四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不答应呢?”萨哈尔首先反诘。这个四处漏风、想以驳斥为目的而展开论述都因为缺陷过于多而明显而令人颇有老虎吞天之感的所谓“计划”,在他的眼里显然可行性不高。他确实决定迫于形势做出一定的妥协,但他也非常肯定,自己将会做出的“一定的妥协”当中,并不包括“送死”这个选项。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似乎确实没有提前思考过自己可能会被拒绝。但她也确实在萨哈尔的话音落下之后,迅速地得出了一个答案:“……嗯,从通风管里爬回房间真的开始睡觉?这样的话我应该可以睡八个小时。”
萨哈尔困惑地看着对方,而对方也还以同样困惑的眼神:“不然呢?我其实不认识米塔·阿什恩这个人呀,想把她从暗影重锤号上带出来的那个人是你嘛。如果你这个当事人拒绝了帮助,那我再插手显然就不礼貌了——这样看来,除了回去睡觉之外也没别的事情好干嘛。”
“……我是说,伱对我没什么安排吗?”
理论上是囚犯的萨哈尔真心实意地困惑着,理论上是典狱长的藤丸立香也跟着真心实意地困惑起来了:
“……索尔·萨哈尔,你早已经是个成熟的阿斯塔特了,应该已经学会自己妥善地照顾好自己了……吧?”
句子最后那一点代表疑问的语调上升本应令萨哈尔再次心头火起,但眼下里二者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的交流令他无法感受到除了困惑之外的任何感情。在旁观的过程中笑得像是气密性不佳的高压氧气瓶似的赛维塔也很烦人,不过值得夸赞的一点是,最终还是他把话题拉回了它应该在的方向:
“我得确认一下,大小姐,就算亚空间传送成功了,您也没有在想什么‘靠两个阿斯塔特和他们的火力储备就能在审判庭黑船上杀进杀出’这类的事情吧?”
“我没有啊?”藤丸立香顶着一副未成年少女特有的纯良面孔理直气壮地回答:“做事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除了暴力之外,我们应当还有其他损失更小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比如?”赛维塔反问的语气听起来一百万个不信任。
“我打算和萨哈尔通过亚空间传送光明正大地安静走进去,安静地找到米塔·阿什恩现在被关押的地方,然后安静地把她带出来,再通过亚空间传送安静地脱离。期间尽可能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就尽可能迅速且安静地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解决。”藤丸立香以一副正人君子般的态度表示,“我从前也有过出任怪盗助手的经历,所以我觉得这个计划的成功率还挺高的。”
——即便藤丸立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表现得遵纪守法,但其实,任何人都不应当相信一位成功在幻境中通关了诺斯特拉莫并出任过午夜领主军团原体的人,在实际上会有多遵纪守法。就算她从外观上,看起来完全是一位基本无害的未成年少女,也一样。
“虽然实操上应当被质疑的问题显然更多,但还是请容我先感叹一句:您把‘偷盗’这种行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这种能力,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赛维塔略带惆怅地说,“为免我白费力气,请事先告诉我,如果我劝您‘不要这么做’的话会有用吗?”
“你打算具体怎么实施这个计划?”同样是反驳,萨哈尔就在无意识间令自己讽刺的措辞中带上了一点希冀的疑问,“其他黑船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暗影重锤号内部已经被维尔恰克那个老妖婆改造过了很多次,加装了许多堪称赘余的安全系统。就算她暂时还没有在船上将我重新标记为非友方单位,其他的外人即便只是在底舱走廊里行走,都有可能被机仆识别为敌对身份并加以‘清除’。即便你成功通过亚空间传送登上了暗影重锤号——我确实知道一两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又该怎么从那些死角当中离开,找到米塔的所在地呢?”
藤丸立香缓缓吐了一口气。
“虽然水准只有三流,但我姑且也算是个魔术师。”她这样说,“只要我在登船之前,把自己用魔术伪装成一个‘绝对不会被识别为敌人’的角色就行了!”
她得意洋洋地从手心里翻出来一只很小的数据盘,适配的接口显然与帝国制式装备互不通用:“我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只要把这个插在奥特瑙斯灵基外骨骼上,就算是我这种三流魔术师,也可以在礼装机能的基础上完成基于降灵术的‘变身术’——不过这个问题说了你们也没法一下子听懂对吧。真希望这时候能有个懂行的人来夸夸我……”
萨哈尔虽然理解到了这种“想炫耀却没人能懂”的心情,但却并不打算照顾藤丸立香话说到一半就陡然低沉下去的情绪。他以非常冷酷的实用主义对以上决策的人选问题发出了疑问:“我不关心原理上的问题。但是,你打算用这个技术把自己伪装成谁?”
“当然是——米夏埃利亚·维尔恰克。一般的魔术师在只能享有与我相同的条件下可做不到这个!”刚消沉了两秒钟的藤丸立香听了这个问题,立刻重新得意了起来,“以这个身份走在审判庭黑船上的话,不但不会被识别为敌人,甚至还能获得进入限制出入的区域的权限,想要知道什么也大可以用理直气壮地向工作人员诈出来,对吧?”
“我有一个问题。”突然之间,贞德·alter的声音从赛维塔的动力甲扩音器里传出来,“既然这样,你叫你影子里的那个阴暗黏着系男子替你去不就行了?他不是也有在仅知道外貌的前提下也能伪装成其他人的技能吗?”
“哎,请伯爵替我去的话那多无聊——我的意思是,他的技能终究也还只是伪装的一种,一旦遇到视网膜啊dna啊这种生物性的认证就会立刻穿帮不是吗?”藤丸立香理直气壮地狡辩,“应对帝国手段多样的安全认证,当然还是能完全复制对象情报信息的降灵术更妥当啦!”
藤丸立香的振振有词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知真假的道理,但贞德·alter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最根本的目的:
“不,我看你就只是想去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