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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重锤号上发生的事在物理上没有产生多大的涟漪,因为禁军及时的封锁和安静的处理,在政治上也如是。除开与这件事强相关的部门本身和作为东道主的圣血天使战团之外,就算是再怎么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帝国官员,能得到的确切消息,也不过是“帝国圣人禁军突然接管了一艘审判庭黑船”而已。
考虑到这件事发生后的仅仅几个小时之内,帝国圣人本人就再一次风度翩翩言笑晏晏地出现在公共场合活动,神态言行上都没有什么异常,并且一连两三天都是如此,意识到“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打击面应该都没有继续扩大的倾向”的官员们便逐渐放松了神经。毕竟,王座特使之间的事情别人少管。知道这件事就算吹起了风暴,收到直接损害的也轮不到他们,对他们来说这件事就已经可以过去了――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更重要。
藤丸立香就这么过了几天上午和国教大主教赞美帝皇,下午和机械教铸造贤者赞美欧姆弥赛亚,晚上和内政部官员把果汁言欢的日子。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说了一大堆,明里暗里收集情报数据和拉关系的事情也没少做。就算她预定在巴尔建造大型工程项目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往日程上排,先摸清楚这些部门里话事人的脾性也绝对不会错――毕竟搞土木也需要人情世故。就算西吉斯蒙德能力出众,藤丸立香也显然不能指望他能连着人情世故这一块一起搞定。
她承认,这几天里她虽然确实忙,但也确实在借着“忙”这个由头绕着圣血大教堂走。相对而言,圣血天使战团最近也确实很忙――正如藤丸立香在晚宴上对但丁说的那样,他们现在面临着一系列严峻的战团以及子团调度问题:
基因之父的回归理论上是一件应当被昭告天下的大事,但这件大事是不是真的应该被昭告天下,就是另一回事了。单就这一件事,圣血天使战团已经分层级地召开了好几次会议,花了两天时间才真正做好决定,为之定下了“姑且藏一下但也不要完全藏着”的基调。
这是因为墨菲斯顿强烈地表示事以密成,“圣吉列斯的灵魂回到了巴尔”这件事实在不应当被星语在亚空间里传得到处都是。但基因之父的回归又实在不好不让其他子团知道,于是,战团作出决定:以换防、述职等名目分批次召回圣血天使系子团,让他们回来巴尔朝圣。
至于用类似的原因喊不动的子团,那就只能等到整件事大势已定之后,由战团长但丁一脸遗憾地出面,告诉他们:“你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抗命会导致你们错过了什么”了。
决定虽然已经做出,但在实际操作上,还有一个“先喊谁后喊谁”的重要问题,依然需要长期拉锯才能得出结果。在下一轮战团会议开始连轴转之前,几位圣血卫队成员及时地堵在了藤丸立香的必经之路上,在她躲回到风暴边界号里之前,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去了圣血大教堂。
说实话,藤丸立香不想去,但为难这些圣血卫队也没有意义――圣吉列斯铁了心想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不成的,哪怕他现在只是一片暂时只能附着在自己雕像上的灵魂。所以,她最终还是坐在了教堂第三排那个对她的颈椎相对友好的位置上,仰着头看着雕像的被金箔和宝石簇拥着、熠熠生辉的面孔,没什么好气地抱怨:“你想说的话我大多已经听过了。”
“我猜也是。”揣了一肚子安全教育话题,但其实并没打算说的圣吉列斯没有否认这一点,“毕竟在现实当中的时间里,我已经迟到了三天多了。”
“所以你喊我来干什么?”圣血卫队不赞同的目光也没能拦住藤丸立香话里的那点怨气,“对我说教?再给我增加一批安保人员?还是你真的有什么,比如‘星球之魂的意识让你感觉不太舒服’之类的正经事要找我谈?前者的话请闭嘴,后者的话就快说。”
“哇,火气真大。”圣吉列斯单纯地感叹,“他们都跟你说什么了?”
藤丸立香在此一问后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里,她忍了一下,没有忍住自己已经憋了三天的那些话,于是还是从长椅上蹦起来,忿忿地抱怨:
“你能想象吗?那康拉德科兹竟然劝我自重!讲道理,那个不自重到自杀式求死的人到底是我们中的谁啊!费鲁斯先生也没好到哪去,他告诫我不要脑子一热就对眼前的敌人冲上去,可我寻思这也不是我冲上去的!是对面冲到我脸上的!帝皇也警告我说该跑的时候就得跑――要我说,但凡这件事我稍微占一点理,这群地狱笑话大师一个都别想全身而退!马后炮有什么用!我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应该惜命,但我身边的那些人的命就不算命了?!客观上我承认帝国中每个人的成本和效能在计算上确实让性命能分出轻重来,主观上――都被奸奇贴脸了让我怎么在那个时候想起来该客观!我又不是计算机!管你们到底对我说了什么!反正,不论是再来一遍,一百遍,甚至一万遍,我都会选择去抢米塔!”
在且仅在此时此刻的圣血大教堂里,以上所有姓名和事件都不算是最高机密,但当它们被藤丸立香以这种形式组合在一起说出来的时候,效果依然显得非常炸裂――起码,在场的几乎所有圣血卫队成员都被炸懵了。
“消消气,消消气。”憋着笑的圣吉列斯不太走心地安慰,“既然你自己拿定了主意,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但我也得向你抱怨一句:你这件事办得真的很吓人。”
再次被一句话提醒了自己理亏的藤丸立香迅速偃旗息鼓,坐回到椅子上,垂头丧气地表示:“我有在反省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圣吉列斯再次重复,然后略带轻松地调笑道,“毕竟我清楚,你真正发起火来的时候有多吓人。”
“有什么吓人的。”藤丸立香恹恹地说,“无能狂怒罢了。”
“我是没见过谁‘无能狂怒’时的状态是能在十秒钟之内打穿原体的一颗心脏的。”圣吉列斯意有所指地提醒,“所以其实我相信,你哪怕是在面对混沌大能时,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他说的是幻境里曾经发生的事,该事件的受害人是刚刚在钢铁勇士当中进行过一轮十一抽杀的佩图拉博。理论上,对圣吉列斯和藤丸立香来讲,确实有过这么一件事,但实际上,藤丸立香带着强烈的否定意义对此挥了挥手,显然没打算将之纳入自己的战绩:
“模拟环境里的事情当不得真。”她用了一个在这件事上更容易被广泛接受的概念来解释,“何况,那一次我完全是在用因果律武器有心算无心。当时的情况是我骑虎难下了,要是在打出这次攻击放了狠话之后,如果对方没服软,那死的就肯定是我……等一下,圣吉列斯你算计我!”
在不自觉的复盘过程中,藤丸立香很迅速地意识到,当初那件被她完全搞砸了的事与眼下这件差点被她搞砸了的事都有一个相似的根源:她因为一件跟自己几乎没关系的事情脑子一热冲到了冲突的最前线。
“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想到的。”圣吉列斯用一种非常无辜的语气得了便宜卖乖,“原则上,因为你目前的作用和地位,我确实得提醒你谨言慎行保全自己,尽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十全十美。但要说实际上,我还挺喜欢你这个屡教屡犯的缺陷的。这让你看起来比我们都更像人。”
这句赞许倒是抚平了藤丸立香再次沸腾起来的怨气,叫她把自己在本能中炸起来的尖刺全都收了回去,只抱着双臂不咸不淡地低声抱怨了一句:“我本来就是人。”
“我不好说。”深谙谈话艺术的圣吉列斯将话题稍微偏开,“有些生物学上算是人类的家伙可真是一点人事都不干。这样的人你我都见过很多。”
藤丸立香闻此习惯性地过度解读了一下:“谁又惹你生气了?第九原体暂时动不了的话帝国圣人可以代打。”
“倒也不是。”圣吉列斯叹了口气,“只是我错过的事情太多了,最近正忙着把它们补回来,有感而发而已。”
本来直起身的藤丸立香重新靠回了椅背上:“虽然这话说得有点那个,但我确实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扔给罗伯特先生操心比较合适。等将来你有心思的话或许也能着手处理一下,我的话,这种系统性上的问题确实是帮不了一点忙。”
“怎么?”听着圣吉列斯略带上挑的尾音,藤丸立香几乎能看见他同样因质疑而上挑的眉头,“你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我这不是还挑着别的东西嘛。”被质疑的人选择立刻表示自己不是想要摸鱼,而是实在力有不逮,“二十年内――现在十九年了――就得建好一个往最简单了说也是大型要塞的工程,期间还相当于立了个靶子等混沌来冲家,我的任务也很紧迫啊!”
“不是抱怨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你立靶子让混沌来冲的地方是我家。”圣吉列斯说,“所以你专心做你的事情,混沌的问题我来处理。当然,要是你能早点把我从这个像是被监禁的状态里解放出来就更好了。”
这段话前面的部分当然很暖心,但最后一句话又令藤丸立香狐疑了起来:“考虑到你现在只能算是个非民事行为能力人,我觉得,最后这个问题还是参考你的现任战团长和首席智库的意见为益。”
“考虑到巴尔三星和你这个泰拉人实际上也关系不大,”圣吉列斯顺势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我不得不提前担忧你会不会因为某种原因再次脑子一热,把自己扔到前线去。”
“回旋镖是吧!”藤丸立香又好气又好笑地抱怨,“而且怎么能说关系不大,这可是帝国之所以能在暗面维持统治的一个重要节点诶!真要是有兵临城下的那一天,谁都会豁出命去死守的。不论是在文化、历史、政治、地理,还是军事上,巴尔三星都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这里是我的母星,是所有圣血天使的家园,我当然清楚这一切。”圣吉列斯的语气严肃了下来,“所以,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从任何可能的来犯之敌面前守护她的存续,是我需要处理的问题。我不是要在这上将你排除在外的意思,但如果真的有兵临城下、巴尔即将失守的那么一天――听我说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留在这颗星球上与我们一同死战。”
没等圣血卫队们对这句话发表任何意见,藤丸立香就再一次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但是――”
“我清楚你的感性肯定放不下这一切,但你必须得记住,你的战场不在这里。”圣吉列斯的声音变得严厉,“你的胜利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在于一个世界的繁荣与否,不在于巴尔三星是否能在混沌的侵袭之下顽强地抗争存续下去。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所以我会和圣血天使守到最后一刻――但不是你的。如果巴尔注定会陷落,那么到时候你就应该离开,去拣选下一个历史悠久的、足以点燃希望之火的世界。你要永远记得,不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只要灯塔的光划破至高天浑浊的黑暗的那一刻到来了,你便能够宣称自己的胜利。”
圣吉列斯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穹顶之下,除了这段话的回音之外,一时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圣血卫队们身着的动力甲运作时自然发出的细小嗡嗡声几乎完全被掩藏在圣堂中裹着熏香气味的微风下,藤丸立香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原地呆然了几秒钟,随后突然恼羞成怒:“还差着八百万光年的没影的事哪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快告诉我这段话本质上不过是安全教育!”
“我不说得严重点你又听不进去。”圣吉列斯默认这一点时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愉快,“顺便,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的话,我之前说的这段话也是作数的。”
“我绝不会让它发展到那一步的!没人会允许!”藤丸立香咬牙切齿,“哪有人在计划启动之前就开始谋划着以身殉国的?你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想点好事!”
“这可不怪我,你先开始的。”圣吉列斯顺势开始耍起无赖,“要想在这个方面斥责我的话,你先把自己那个动不动提一下二十年期限的习惯改掉――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这句话又把藤丸立香堵得哑了几秒,但最终,她只是略带怅惘地叹了口气:
“我当然也这么希望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