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不解地看向她。
慧娘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底暗暗苦笑:“我又何尝不知你厌恶我,原先我也不曾将你放在眼里过,如今瞧着……你却已是咱们家里最得用的哪一个了。”
丹娘道:“四姐姐这话不对,还有兄长们俱在。”
那两位嫡出的哥哥可是出类拔萃的优秀。
虽说外放了,但朝堂之上时不时还是能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大多都是好消息。
沈寒天说了一回,说自己那两位大舅哥都是人才,上任后鼓励农桑,大力发展经济,倒是做得颇有政绩,入夏之前还灭了一回虫灾,抵御了一次旱情,当真是有勇有谋,还有备无患。
这样能干的官员被上峰汇报到皇帝老儿跟前,自然被褒奖了一通,连带着宋恪松这个做父亲的也跟着一同脸上沾光。
是以,那段时间宋恪松虽然自己在官场上不胜如意,但有了这么两个出色的嫡子挂在嘴边,一时间倒也无人瞧不起他。
谁让宋家几个子女都不错呢。
就不说嫡子嫡女了,庶出的两个的儿子也一样踏实稳重。
虽说在官职上不如两位嫡出的兄长,但也表现得可圈可点。
尤其是宋竹砷,开了年就顺风顺水,办了两桩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都办得不错,一年还未结束就已被上峰评了个优。若非他念家,不愿带着妻儿一道外放,要不然如今怕是还有大作为。
偏偏丁氏又怀孕了,宋竹砷越发不愿离开圣京。
他说了,自己能力有限,若是能将圣京里的事情忙完就算不错,也不想那些个加官进爵的好事,只盼着能受着妻儿,能尽力为圣上分忧即可。
这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圣心大悦。
皇帝直接夸奖宋竹砷,说他勤勉本分,踏实能干,乃国之栋梁。
这话一出,即便宋竹砷连圣上的面都没见过,但也无上荣光了。
替他受了夸奖的上峰更是喜笑颜开,自己带出来的下属这般有能耐,也是他的荣光。
这些话都是之前沈寒天跟她说的,今日她听慧娘这番话,倒将这些个回忆扯了出来,在心底不断翻腾着。
慧娘却对丹娘这话不是很赞同。
但接连受挫的宋府四姑娘已经很会收敛自己的性子与脾气,她只是眉尖微微皱了皱,才道:“哥哥们自有能耐造化,我说的是咱们几个做女儿的。”
“那就更不对了,我能有个什么本事,还不都是上天垂怜,圣上庇护,要说真能耐呀……我还不如四姐姐你呢。”
丹娘轻描淡写就挡了回去。
没办法,不得不防,她可不想被慧娘扯上什么关系,回头一句话都扯不清,那就麻烦了。
慧娘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怔怔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慧娘才苦笑着摇头:“你也无需这样防我,罢了……我与你说点子真心话吧,父亲外头的女人出身低贱,原先是个戏班子里唱戏的,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与父亲就有了首尾,如今肚子大了起来,那戏班子却是不能在待了,只能求母亲点头,喝了她敬的茶,好叫她入府为妾。”
她正色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母亲不愿,爹爹又不肯妥协,这事儿才拧巴成这样。”
丹娘惊讶。
赵氏可不是那种惯会拈酸吃醋的人。
况且,她与宋恪松夫妻多年,膝下两子两女皆已成婚,羽翼丰满不说,基本上个个都出色,在宋府里没有人能威胁到赵氏的地位,就算宋恪松再纳上七八个小妾,都不足为惧。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些个小妾都生下庶子,但赵氏所出子女都已成家立业,待到这些庶出的弟弟长大,他们也早已根深叶茂,这些幼弟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无论从哪一点来说,赵氏的反对都显得空寡无力,甚至还有点没有必要。
宋恪松又不是今天一天开始纳妾,过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在这个当口闹得夫妻不和?
丹娘不理解。
慧娘也不理解。
“七妹妹,如今父亲却不爱听我说话,还是你去他跟前说几句,他或许能听得进去。”
“我能说什么?”丹娘觉得好笑。
自己只是个输出女儿,且又出了门子,哪里好管娘家这些事,况且,她真的不知该找宋恪松说什么。
难不成叫这位便宜老爹别纳妾了?
怎么可能……人家肚子都大了,这事儿本就不该晚辈插手。
慧娘尴尬片刻:“我只是想与你说说,兴许……”
“没有兴许,这事儿连你都管不来,何况是我?我到底不是太太亲生的,若是自小与太太亲厚,说一两句还则罢了……”
丹娘的话停在了意犹未尽的地方。
慧娘顿时面上一片讪讪。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她也明白。
丹娘与宋家可没那么好的关系,若非老太太,她早就想翻脸了,无奈的是受限太多,她只能忍着。
好在她是出嫁女,早就不用管娘家的事情,倒也便宜省心。
是以,慧娘开的这个口,她太容易拒绝了。
见丹娘不松口,慧娘也不好继续强求,刚巧丫鬟过来传话,说赵氏想见四姑奶奶,慧娘便与丹娘告辞,转身匆匆离去。
丹娘绕了一圈,去书房向宋恪松请安,便准备告辞回府。
谁料宋恪松见了她,眼眸微动:“方才在屋外,你都听见了吧?”
她倒也不尴尬,垂下眼睑作乖巧顺从状,口中恭敬道:“今日女儿只是为了太太的病情才来的,丫鬟们传话传得突然,老太太不免担忧,是以……女儿才匆匆过来,却不曾听到什么。”
宋恪松顿觉自己一头撞上了一堵棉花墙。
对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若是个儿子,如今八成也是混迹官场的一把好手,可惜了,是个女儿……
他轻轻噎了一下:“你回去与老太太好好回话,太太这边没什么大碍,叫她不必忧心。”
丹娘又一一应了,好一副柔顺听话的模样。
宋恪松瞧着,真想问问这闺女到底回去打算如何回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父女俩其实也没什么旁的话好说,就这样东拉西扯了一阵子,丹娘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自己家里,她才卸下了一身防备。
让冯妈妈将茶点都送去老太太屋里,她换了套轻便暖和的棉衣,着一双金红色乌山描边雪鞋,外头罩一件厚重棉彩的披风,在雪地里疾步前行,当真威风飒爽。
一头进了老太太的照春辉,屋内暖和如春,一条暗红的桌案上摆着香炉果品等物,袅袅而起的几缕青烟透着淡淡地香气,那是一早老太太焚香留下的痕迹。
她深深吸了一口,赞道:“好个雪里青,当真清雅舒坦,这冬日里门窗都关着,焚着它倒也不觉得闷气。”
老太太笑道:“你原先不爱雪里青的味道,嫌它淡了些,如今怎么还喜欢上了?”
“那怎么能一样,这可是老太太专程为我焚的,孙女如何敢不爱?”她解开身上的披风,坐在老太太对面,扬起脸就是一阵明媚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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